这会儿皮革厂成衣车间下班了。
疲惫的工人们走在路上议论开了，女工常芹道：“人活到就是为了这样儿奔命？”走在并排的女工尚秀丽接腔了：“太忙了，每月都挣那点儿，大官小官还吆五喝六，不值当！”蔡小萌二姨徐婉珍道：“听说在林青的曾市厂里，一月能挣四五千呢，不如我们到他那儿去。”
“林青不收老家人呢，记得不，那年请了我们，后又拿钱辞谢我们，我们去了再不要，到街头当叫花子好丢人！”常芹说。
“死老筋，曾市在南方，南方开厂的人多的是，东方不亮西方亮，林青不收我们我们就进别厂去。”另一女工道。
“你们知道吧，广州、深圳城市可大啦，去了也看看人家洋气的日子是咋过的，到那儿了开开眼界我们也好学呀。”尚秀丽说。
陈思思听前面说的热闹从后面追上，听了几句，原来她们说的是这事，便接话道：“那我们明儿就辞工去，看到合适的外国佬，学电视上也把自己嫁出去，再不看崔建那鞋巴子脸。”
一阵嘻嘻哈哈地笑声远去。
但第二天她们该干嘛干嘛，忙忙碌碌又是一天过去，下班铃声响起，冲刺般解决了自己的“私事” 后，走在路上又议论开了，议论的主题没变样儿，但情绪显得激愤，议论得更加热烈，显然气氛变了。虽然皮革厂干部们也听说了那些女工路上的议论，但他们没放在心上一一娘儿们就喜欢叽叽喳喳落个嘴快活，翻不起大浪，当不得事的。
但下班路上的议论经历了不知有多少个晚上和早晨后，在一个阴郁的上午如破土竹笋突然不觉就冒了好高。
开始是尚秀丽、常芹去请长假，说家里有事要挪用“基金柜”里钱和入股工资，车间主任说人员这么紧张，请长假不允许，要挪用“基金柜” 到财务室去。她们就去了财务室，可厂财务那会让她们如愿，崔建当了厂长后立下规矩，按月发工资，中间除了特殊情况不予借款。这办法当时是很受工人们欢迎，不借款到月底就是个完整累数儿，拿回去能做件大事哩，只要每月兑了现，地里收的有粮食，院子里养的有鸡鸭，每年卖几头大猪，屋里平时日子也不会缺油少盐熬煎到那儿去，不借都不借吧。可不曾想这样的喏言半年时间还未到就变了味，之后每月到是发了工资，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儿，总是要压那么一截不发完。崔建解释说这是厂里学的社会上先进的科学理财方法，用基金柜这个平台滚动资金，到年底累个大数儿回去盖房子、接儿媳、嫁大女，如果是姑娘可以给自己置嫁妆。但在崔建的内心里他却是另一种如意谋算，把工人的工资压在厂里就像扣压的人质样，让你跑不得让你闹不起，再是拿这钱还可铺摊子扩业务，关键时候还可以缓解发工资时准备金的不足。第二年他更想出个新招：就是让工人们拿工资入股，说是一入股每个参股人都是皮革厂的主人，可参与皮革厂的管理，年终按股更能拿到很多红利。就这样一年压一年，厂里就欠下了每个工人不小的数目。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动用撕开缝，一人动十人动，十人动了百人动，全厂都动起来，那么大的数儿，到那时候财务室就是再大的狮子口，也吞不下这么多的大活人。因此不说厂里眼前没有钱，就是有钱财务科再是不敢开了这口子。
没办法，尚秀丽、常芹跑到车间说了她们的“遭遇”， 陈思思道：“不给你们结我们去了也肯定借不到，这一年一年累那儿会把我们拴死，我不干了。”说着就把她正操作的锁眼机停了。眼看上代号来的号材越积越多，下线代号工闲坐那儿问怎么回事，尚秀丽、常芹就把想用“基金柜”里钱遭拒绝说了一遍，陈思思在一旁道：“我们不干了，天天儿忙死了，一月到头就那一千多块还不发完，不发完还借不来，我们不干了。”下线女工只好停了机子围过来听鼓动，而上线的人见这边围了一堆人下线堆了一堆号材无人做，不知出了啥事，也停了机子走来听情况，半天是此事，也觉气愤和有理，就也站那儿议论起来。但她们只是停了机子在那儿叽叽咕咕，还没人敢去围到厂门口，等车间主任在厂部开完如何完成本月生产计划会匆匆走进车间，只见乌鸦一样乱哄哄的几堆人在那儿吱吱喳喳乱叫，没一个人在机位上干活儿。他走上前问是咋回事，没人正面回答，但也没人走去上机做事，主任火了，大声吼起来：“你们都哑巴了？不干活也要有个理由吧！”
尚秀丽这才道：“我们要借工资，给我们结‘基金柜’和入股钱。”
“借工资？每个月十五号发工资，还差三四天呐，晌不晌夜不夜，你们想一出是一出，都没得章法了？快开工开工！”车间主任手一挥，他想说“谁无理取闹扣她两天工资。”但看现场这形势，搞不好就是一个火药桶，再是点不得火，只好手扬扬着：“忍几天忍几天，时间一到准给你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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