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才缓缓的转过头来，眼睛微微的眯起盯着面前这个跟了他十几年一直忠心耿耿的手下，眉头微微的挑起，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奇啊，你跟了朕多久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邓奇的第一反应便是感到奇怪。
诧异的抬头，邓奇下意识的想要看一眼皇帝的表情。
然而在身体做出本能反应的那一刻，邓奇的头脑猛的清醒了过来，立马又低下了头去。
陛下已然是九五至尊了，不再是当年自己追随的落魄皇子了，直面陛下天颜是臣子对皇帝的大不敬之罪......
邓奇仍旧低着头，声音越发的恭敬：
\"十九年，微臣追随陛下的脚步已然十九年了！\"
\"是啊，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朕，认为朕无才无德，默默无闻，在父皇所有的儿子中，不，甚至连父皇的女儿，都要比朕更适合做这个位置！\"
皇帝的目光悠悠，越过地上跪着的邓奇的头顶看向屋外的殿宇林立，眼中流露出对往事的怀念：
\"只有你和秦卿慧眼识珠，认为朕也有一争皇位的资格，认为朕不比任何人差，死心塌地的跟着朕，扶持着朕，一路保着朕登上了皇位！\"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邓奇，伸出手来拍了拍邓奇的手：
\"后来朕登基了，让秦卿做了朕的第一车骑大将军，封了他的女儿做朕的颖妃，宫里给了颖妃荣宠，宫外给了他权力和地位，这样也不算辜负了秦卿当年的扶持之恩。\"
\"可是邓奇，朕没能给你权力，没能给你地位，甚至都没能放你出宫，还让你背负了这么多莫须有的骂名，朕知道你在朝臣百官和百姓当中的名声很难听，是朕对不起你！\"
皇帝又感慨的拍了拍邓奇的肩膀：
\"可是朕没办法啊！除了当年跟随朕扶持朕的那一批老臣，朕登基的时候，这整个朝堂上多的是人不服朕，认为朕这个皇位得来的手段不正当！
甚至有那脑子不清楚的，还觉得是朕丧心病狂的杀了自己的父皇和兄长！若不是邓卿在外面为朕鞍前马后，朕的皇位也不能坐得这样安稳，朕是真的需要你啊，邓卿，这么多年来，你心里可会怪朕？\"
\"陛下言重了！\"
邓奇依旧恭敬的弓着身子，一动不动：
\"陛下从来没有亏待过微臣，当年微臣不过是先皇养在脚边的一条狗，见不得光，更没有尊严！是陛下在污泥中拉了臣一把，给了臣一个追随光明的机会！也是陛下让微臣和冷罗刹有机会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而不再是连死也不得全尸的奴才了！\"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邓奇继续说道：
\"陛下已经给了臣地位、权力，至于那些愚笨之人口中的骂名，是臣心甘情愿承担的！\"
邓奇脸上浮现出一个轻慢而不屑的笑容来：
\"况且，那些所谓的骂名，又不能真的打在微臣的身上，除了浪费那些愚笨之人的口舌精力，微臣又能有什么损失呢？\"
邓奇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这乍然之下的口灿莲花，连皇帝也不由得笑出声来，指着邓奇打趣道：
\"你啊，你啊！世人只知道我们的邓大侍卫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恐怕除了朕，没有人知道你还有这副好口才吧！\"
邓奇也罕见的露出了一点笑意：
\"微臣也只在陛下面前如此罢了！\"
君臣一番交谈之后，原本严肃的氛围缓和了下来，皇帝脸上仍旧带着一点笑意道：
\"好了！朕知道你的忠心！不管你怎么说，这么多年来朕没有没有辜负过任何人，可唯独对你还是觉得有所亏欠啊！”
皇帝走到邓奇的面前面色难得的严肃认真：
“爱卿这一生可还有未言之语，未尽之事？只要爱卿开口，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朕一定让人给你办到！”
天子一诺，重比千金。
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邓奇也不由得面色一变，片刻的犹豫后，邓奇的神色越发的坚定：
“臣这一生走到这种地步已然是上天垂怜，陛下爱护，臣哪怕立时为陛下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臣之余愿，唯求能常伴陛下身侧，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盯着面色坚定的邓奇，缓缓的开口：
“邓卿，你可听说过一个说法，说男子这一生有三大乐事，一为洞房花烛夜，二为金榜题名时，三为位极人臣日？”
邓奇点点头，这种民间口口相传的话语，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皇帝接着说道：
“邓卿啊！你如今大权在握，掌百官生死，在朕的朝堂上也可称得上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比之位极人臣，也不差什么！”
听了这样大不敬的话，邓奇的双腿忍不住一软，便又跪了下来：
“陛下，微臣不敢！”
“邓卿，朕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示意邓卿先起来：
“朕就是觉得你在朕身边十九年，比秦卿来得还要早，可以说朕看着你从冷罗刹的一个小小棋子变成了如今样子，身边的手下换了一批又一批，朕甚至还听说你捡了一个小孩子，养在了身边？”
“是，那个孩子叫临安，如今是臣身边最得力的人了！臣年岁虽然不大，可陛下也知道臣做的事情拼的就是一股子年轻和热血，等到臣做不动，他就是臣留给陛下的第二把刀。”
提起临安，邓奇的眉眼难得的柔和了下来，话语中不乏夸自家儿郎的骄傲。
“你有心了！”
皇帝不胜唏嘘的拍了拍邓奇的肩膀：
“只是朕想要问的不是你以后的接班人，而是想问你对于洞房花烛夜有什么想法？”
“啊？”
邓奇一脸迷茫，言简意赅的回答里也难掩他的疑惑不解：
“臣没有想法。”
“是么？”
皇帝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多年前的那一段寂雪宫里的情缘，邓卿已经全然忘了么？”
寂雪宫……
这三个字一出，邓奇控制不住的身子微微颤抖，也顾不上是否冒犯天颜，直直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含着轻慢笑意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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