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城地下停车场，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混合机油和灰尘的味道，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些金属的涩意。风从通风井灌进来，冷得像是从深井底吹出的叹息。
江漓提前二十分钟抵达。
他将车停在最里侧的一个角落，信号微弱，四周安静得像是被城市遗忘的一隅。
他没有熄火，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皮革包裹的边缘。
目光盯着前方那一盏偶尔闪烁的顶灯，忽明忽暗，像是神经末梢不稳定的搏动。
江漓心里很乱。
这场谈话，从提议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无法风平浪静。他像是一只提着引线的人，站在两个火药桶之间。
他深吸一口气，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一度。
他知道自己的安排已经足够周密。座椅角度调整过，连香氛都换成最中性的清新款。
但偏偏，心跳还是没规律地乱撞。
两点二十九分。
脚步声由远及近，细碎却稳重。
陈妍出现了。
她今天穿得白T牛仔裤，短发束在脑后，妆容干净到近乎冷淡。
她走路姿势挺拔，眼神沉静，像一个来签合约的职业对手，而不是来解决私人情感问题的前任。
她刚要拉开车门，忽然耳边传来电梯“叮”的一声轻响。
她下意识地转头。
电梯门缓缓打开。
李可可走出来。
今天的她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份随意。一件浅米色针织上衣，搭配长裙，发尾轻卷，眼神澄澈。
只是，当她看见陈妍的瞬间，那一抹惯常的温柔笑意像被电流抽走，脸上的线条迅速冷却。
那一瞬，她像是一只从草地跃上枝头的猫，身上的柔软不见了，只剩下肌肉紧绷的警觉。
她没有说话，只是和陈妍四目相接。
陈妍也没有动。
两人视线交错，没有火花，却也没有回避。
然后陈妍拉开车门，坐到后排。
李可可慢慢走来，从另一侧拉开后门，上车。
车门一关，车内气压骤降。
后排座位，两人各占一边，中间的座位犹如楚河汉界。
空调依旧呼呼地吹，像是在无声地调和这场即将引燃的氛围。
江漓握紧方向盘，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排落坐的两人。正准备开口缓解气氛，却听见李可可声音轻柔却笃定地响起：“江漓，你下车吧。”
江漓微微一愣。
“这场谈判，我们自己来。”陈妍平静接话，语调冷静得像一块冰。
江漓沉默几秒，最终解开安全带，临关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别动手。”
车门关上的声音清脆又沉重。
他站在不远处，靠在一根水泥柱旁，手机握在手里，却没点亮屏幕。
他忍不住往车窗方向张望。
车窗玻璃微微反光，他看不清，只能隐约见到两个剪影对坐。
每一次轻微的动作，在他眼里都像是冲突的前奏。
他真的很怕。
怕那两个女人，在狭窄空间中爆发出无法挽回的局面。
“别打起来啊……”他低声念着。
车内。
一开始，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可可率先开口：“暂时休战。”
陈妍看着她，没有立即回应。
她在观察。李可可的姿态很松，靠在座椅上，双手放在腿上，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但正因如此，才让陈妍更不放心。
“你不恨我？”陈妍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恨。不然我为什么说是暂时休战！”李可可斩钉截铁地说道，看向陈妍的眼神里带着仇恨，每每想到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光景，她就恨不得把陈妍抽筋扒皮。
陈妍心中泛起微妙的不安。
她太清楚这个人了。上一世，她曾输得太彻底。被李可可这副外貌给迷惑住，然后丢了性命。
李可可明明看起来单纯天真，却心思缜密，狠起来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就休战。”陈妍点头。
李可可眼神微动，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谈谈江漓的时间分配。”
陈妍微微扬眉：“你倒是直接。”
“一周七天，我四天，你两天，他一天自由。”李可可语气平稳。
“你在开玩笑？”陈妍冷笑，“谁给你的优先权？”
“当然是你呀！”李可可说得干脆，“你找人开车撞我，害得我人格分裂，住了那么久的院。多补偿我两天就当是给自己赎罪了。”
“呵！一码归一码。怎么重生前的事，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了？”陈妍冷笑，说话的语调不高，却带着暗刺，“要真是弥补，那也是弥补给她。”
陈妍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被意外卷入，丢了整条右腿的张蓉榕。
车内瞬间安静，只有空调的呼呼声。
陈妍望着前方，缓缓道：“两天对两天，一天自由，另外两天给她。”
李可可沉思片刻后，说道：“成交。”
车内的冷气越吹越凉，像是试图平息情绪的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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