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若不是来的是他们，换了真的监察御史，不说在地方查出点什么，能活着回去都不容易。
还是因为战乱太久，如今内忧外患，朝廷精力不足，无法兼顾地方，才养大了他们的胆子。
想还地方上一片净土，还需要朝廷上下努力多年。
陆荣把伏辩折叠起来，重新交给刘大，“等出了潭州境，连同上次的奏折，一起发回京城。”
刘大把伏辩重新收好，指指带下来的女子们，“这些，都是附近野桃沟的人，被他们家人卖到山上去的。”
江稚鱼闻言挑起眉梢，往那边看了几眼，那些都是些十几岁的姑娘，却被父母卖到山上，给贼人们糟践。
他们的父母，可真是畜生不如啊！
刘大继续禀报：“还有一些年长的，都......”
他边说，边往江稚鱼那边看一眼。年长的都被他杀了，她们在匪窝待太久，多数都生了孩子，已经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家。
如今他们打上去，在那些女人的眼里，他们就是仇人。
只不过大祭司到底是姑娘家，心软，就不必说了。
陆荣会意，示意他往下说。
“这些女子被卖上山没多久，要不，都遣返回家？”
陆荣正想说让刘大自己处置，就看到江稚鱼看向那边的神情，话到口边，就改了。
抓住江稚鱼的手，问：“你有什么想法？”
江稚鱼摇摇头，“没有。”
如今在路上，她又不能带着她们，也没地方安置，还不如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总不能救了人，今后还得一直管着。
刘大就过去，让那些女子们自行回家。
一名女子尖声道：“我不回去，那对老畜生为给他们的儿子娶媳妇，二两银子就把我卖了。我就算回去了，还要被他们再卖一回！”
她这话一说，另外两名女子也忙不迭点头，“我们不回去。”
刘大道：“咱们还要走远路，不可能一直带着你们，你们不管回去还是去其他地方，都自己决定。”
说完干脆利落转身走了。
那几名女子相互看看，个个愁眉苦脸，也没个主意。
这年头，年轻女孩子在外漂着，哪有什么活路。
其中一名有身孕的擦着眼泪，万般无奈道：“我都快生了，不回去还能去哪？大不了回去给他们当牛做马，也好过死都不知道死哪里去。”
另一人也跟着道：“就算回去再被卖，也没办法，总是一条生路。”
最先开口那女子白她们两眼，大声道：“我就算死了，也不回去便宜他们！”
说着往前一站，对着那边休整的镖师们，大声道：“我今年十六岁了，哪个若是不嫌我被那些畜生糟蹋过，我就跟了哪个家去。我什么活都能干，不怕吃苦受累，每天不需要吃饱，只要饿不死就行。”
江稚鱼惊讶地看那姑娘一眼，心中倒有些佩服她豁出去的勇气。
突然想到，不对，她们都是来自一个村子，一个村子里，有一两家穷得卖女儿，也能够理解，但怎么会这么多人家都卖女儿？
这世上有不做人的爹娘，但绝大多数爹娘都是疼孩子的，不可能整个村子的人，都不疼爱女儿。
她正想问问情况，镖师中有个三十来岁的站出来，对那姑娘道：“我家婆娘难产没了，家里有两个孩子，你若是能对我孩子好，就跟我走吧。”
世道艰难，走镖的都是没奈何，提着命赚钱的，也没那么多讲究。
那姑娘毫不犹豫往这边走，一边道：“大哥你就放心吧，都是苦命人，怎么可能糟践别人家的孩子。我吃过苦，一定不让大哥的孩子跟着受苦。”
其余女子见这也是一条出路，忙纷纷站出来自荐，哪怕给人做妾，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江稚鱼看得越发疑惑，她们宁愿随便找个人嫁了，也不愿回去。
回去就算再次被卖，难道比随便在路上拉个人嫁了还要糟糕？
心里想着，干脆抬脚走了过去，陈十一赶紧寸步不离跟上。
江稚鱼在那些镖师旁停下，招手让那位找到人家的姑娘过来。
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站得四五步远，抬眼就看到玉一样的人，刚才的泼辣胆大不自觉地收了回去，半低了头，穿着破烂草鞋的双脚往后缩了缩，声音都柔了几分，“我叫蔡三妮。”
江稚鱼觉察到她的紧张，温和一笑，放缓声音问道：“蔡三妮，你和其他人都是野桃沟的人？”
蔡三妮低头道：“是的。”
“你们村子很大吗？怎么那么多姑娘被家人卖了？”
“算大吧，有一百来户人家，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大。我们村子一直都是这样，姑娘家的命不是命......”
蔡三妮的语气渐渐加重，充满怨念，“姑娘家跟牲口也差不多，从小累死累活，长大了就要被卖出去，给家里换钱。”
“正经卖出去给人做媳妇还是好的，哪怕是缺胳膊少腿，又老又丑，也总归能正经过日子。但姑娘您看看，都给我们卖的什么地儿？还有卖给镇上私窠子的，就是为了贪图卖的钱多。”
“都不把我们当人啊！一村子没个好货，都是牲口一样的爹娘！”
江稚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那野桃沟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怎么就没个正常点的爹娘？
“你们村子没有田种吗，没有其他活路吗，为什么家家户户都要靠卖女儿活命？”
“不是。”蔡三妮道：“不是没活路，是娶不起媳妇。”
这时，道路另一边一个年龄略长一点的女子道：“我们村受了诅咒，我们的兄弟全都不是正常人，不是傻，就是丑，还有的生得没个人样！”
“所以他们都娶不上媳妇，只能靠买，还得花大价钱买。没钱就买不起，就只能把我们卖了，怎么卖钱多，就怎么卖！”
江稚鱼恍然大悟，扭头跟陆荣对视一眼，想起当日谈起寻龙骨的事，陆荣曾提起过，有个村子里生的男孩都有毛病，女孩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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