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连下了四日的雪，秋鸾湖上一片茫茫，整个花园如同琉璃世界一般。
黄栌裹紧了身上披着的莲青缠枝纹斗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头灵宝场的位置走去。
自搬到公主府后，姜星沉便陆陆续续改了些轩馆的名字，这灵宝场便是原先的演武场，而马场也改做了照夜苑。
今日虽下了雪，可姜星沉还是去了灵宝场射箭。
才到灵宝场，黄栌便瞧见姜星沉正在圆台上射箭，商陆揣着手在一旁瞧着。
只见她里面穿了一身枣红哆罗呢长袄，下头一双羊皮小靴，外头罩了一件鸦青金丝纱面白狐里子的斗篷。虽底下是一身男子打扮，头上却戴了一个貂鼠卧兔儿，衬的一张小脸越发精致灵动。
一旁的商陆却是一身黑袍，外头披着个玄色斗篷，似黑狼般立在一旁，手中却捧着一个花花绿绿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殿下，崇胜街有消息过来。”黄栌立在台下躬身回道。
商陆见黄栌有事要回，转身便要退下，却被姜星沉叫住。
“不用下去，你就在一旁听着便是，接下来还有些事要你去做。”
“是。”商陆也不推辞，又退回了原位。
黄栌看着商陆手中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心中有几分惊讶，原来商陆手中的东西正是姜星沉素日极宝贝的掐丝珐琅铜手炉，听闻是先皇后的遗物，平日里宫女丫鬟们连碰都不敢碰，更别提放在手中取暖了，可这商陆……黄栌不敢再想，忙移开了目光。
“殿下，沈洲渚的妹妹沈珍宁已经带着小厮和丫鬟到了京中，现如今已经住进了崇明街沈洲渚租住的一进小院中了。”
姜星沉闻言，冷笑一声道：“下这么久的雪还能来这么快，真是心切啊。那可有什么异样？”
“沈洲渚和沈珍宁似乎吵了起来，咱们的人听见里头有争执的声音，好像还摔了什么东西。”
“沈珍宁带来的人必定不少，不可能都住在沈洲渚那个一进小院中，派人去吴三爷那走动走动，外甥女来京，怎么能一直和兄长一同住着呢，毕竟都大了。再者说了，亲戚之间若不多走动走动，往后出息了，可就不好沾光了。”
“是，臣这便去安排。”
“去吧，别叫旁人知道了。”
想到前世沈珍宁的种种，姜星沉心中不免发笑。沈珍宁的生母虽然被沈太太杀害，可沈珍宁早就被沈太太养的不明是非，前世沈洲渚还曾向自己抱怨，说沈珍宁刚得知姨娘死因时还嚷嚷着报仇，可还没一个月便被奶娘和吴家哄的找不着东南西北，全然忘了血海深仇。这一世虽然提前了不少，可沈珍宁的脾性大抵不会改变。
雪花又如柳絮般飘了起来，黄栌撑着伞离去，只剩商陆和姜星沉两人一高一矮的站在台子上头，久久无言。
商陆抬头看了看天，轻声劝道：“殿下，雪下大了，咱们回去吧。”
姜星沉睁开双眼，眼角竟还有几分湿润。
嗖，一只羽箭飞了出去，直直的钉在白色靶子的中心。
看着那个白色靶子，商陆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掩了下去。
“殿下，手炉。”
商陆将手炉递给姜星沉，随即撑起一把天青色的油伞，小心的护着姜星沉回了霞明殿。
……
一到下雪，后宫中的低位妃嫔日子便不大好过。
青栀哆哆嗦嗦的窝在床上，虽脚下垫着汤婆子，怀里抱着铜手炉，可还是时不时的打个喷嚏。
小宫女简儿从外头拿了几块炭进来，一股脑的扔进炭盆中。
青栀见状，忙拦道：“简儿，扔慢些，不是说咱们的炭不多了吗，省着点用吧。”
简儿一噘嘴，嘟囔道：“主子，您如今已升了宝林，可掖庭那些个利欲熏心的东西却还是克扣咱们的东西，今年又冷，炭例又叫他们拿了一半，这可怎么过冬啊。”
青栀闻言，长叹一声。自从跟了皇上，头一个月还好，皇上对自己还有几分新鲜。可好景不长，白昭媛借着三皇子百般撒娇，沈薇也时时痴缠着，皇上传自己伴驾的时候越来越少。
前些日子皇上说要选秀，便将后宫中的老人都提了提位份，青栀也从御女变成了宝林。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沈薇却被直接封为才人，还得了皇上的封号，被称为“琳才人”。一时之间沈薇便得了势，掖庭的人知道沈薇和青栀不和，也便暗暗踩青栀，讨好沈薇和她身后的白昭媛。
见青栀发呆，简儿的眼轻轻一动，凑到青栀面前道：“主子，我瞧那些人便是溜须拍马，那沈薇不过才是个才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掖庭的姑姑们居然这么捧着她，听说她芳蕊轩的炭火比咱们足足多了一半，还是上好的银骨炭。”
青栀冷哼一声道：“他们哪里是捧着沈薇，分明是捧着她身后的白昭媛，那可是三皇子的母亲，前途无量啊。”
两人久久无言，炭盆中的火静静的烧着，刺鼻的烟气将青栀的眼都熏红了。
看着铁碳盆中的低等灰花炭，青栀忽的有些鼻酸，先前在公主身边时，铜炉中烧着的都是上好的瑞炭，烟又少，火又壮，多烧几块屋中还热的发闷。即使是在契丹，也从未因炭火不足而受冻，可如今……
“哎，只可惜咱们青竹轩身后没个有权势的，不然也不会过这样的苦日子。”
简儿忽的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青栀本还苦笑，可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对啊，自己原先是殿下最亲近的宫女，虽然自己现在成了宫妃，可先前的情分又不是说没便没了的。
若是殿下能在后宫替自己撑腰，哪怕是在皇上皇后面前多美言几句，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凄苦。只可惜自己现在在宫中，殿下却早已搬到了公主府，不知何时才能见着呢。
青栀想了又想，从手上褪了个银镯子递给简儿，软声道：“好简儿，去帮我做个事，打听一下卫国长公主什么时候进宫，若能让我和她说上两句话，咱们的日子便能好过不少呢。”
简儿接过镯子，掩下眼中的不屑，转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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