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易扭过头假装去看窗外阳台上啄啄跳跳的麻雀,趁机抬手把眼眶里的东西蹭掉。
“爸……”他叫了一声荣北迁,没想到才一开口就听见自己的嗓子哑了,这让面对老父亲的荣易别提多尴尬了。
于是才转回来的身子顿时又扭回了窗前,那几只找食的麻雀估计也被窗内人一惊一乍的举动吓着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荣易朝窗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阔大落地窗外的明亮蓝天,春节过后,深圳已经接连第几个晴天了,往下看,高楼夹出来的路段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一眼望去,总给人一种繁忙热烈的感觉。
曾经,他也是那些忙碌的人里的一员,只不过现在,无“事”可忙的他怎么也不想眼瞅就要退休的老爸替自己承担那些了。
荣易抬起手,摸着玻璃上对着自己发呆的老爸,又叫了一声“爸”,“房子的事我去办吧,深圳很大,你才来,人生地不熟,在家等我就好。”
不想荣北迁去办,除了是不想让老爸觉得自己太过没用外,荣易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那辆车,虽然此刻的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可让老爸动用棺材本来保住自己面子的事他却怎么都干不出。
看看时间,刚好到了上班时间,荣易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随手套在身上,边把桌上的面往荣北迁跟前推了推:“面吃了,在家等我就好。
“放心吧,人想不开一次就够了,不会再有第二回的。”
他走到门口,怕老爸不放心,又回头冲着荣北迁扬了扬手,顺便露出个自信的笑容,这才开门走进了春节后一片热火朝天气象的城市里。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街上的气温比他落地时又升了不少,站在人潮涌动的马路上,荣易摸了摸出门前揣进怀里的房产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拿出电话。
这会儿那位翁先生应该还没走远,现在联系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他一手捏着房本,一手握着电话,刺目的日光刚好在这时穿过楼宇落在他的身上脸上,荣易眯了眯眼,调出通讯录,拨通了那位翁先生的电话。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接电话的并非翁先生,而是位光听声音就知道底气很足的中年女人。
那个女人似乎正在和翁先生吵些什么,没准备就接起了电话,可当发现来电的是荣易时,女人的火力顿时转移到了电话上面。
“好啊,你就是那个什么荣易?正想找你呢,怎么着,坑了我们老翁的钱,有钱不还,专门找了个什么狗屁爹过来博同情,以为下个跪装装可怜就能把这事遮过去了?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你在哪儿呢,我倒要过去和你说道说道,怎么现在的人都这么没底线呢,明明有辆几十万的车偏不还钱,这是要反天啊!”
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响,荣易站在街上,听着身边一辆辆车子呼啸而过,脑子里只嗡嗡地停在那句他爸下跪上面。
之前他只是怀疑,如今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了,确认了,那种不好受的感觉就越发的强烈了。
他呆站在那儿,连太阳什么时候刺啦啦地照进眼里都不知道。
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搅动了一样的难受,他蹲下身子,手无助的捶落在脚旁,甚至连手机掉了都不知道。
那个不停传出女人咒骂声的手机就那么静静躺在水泥地面上,没一会儿就叫太阳灼地滚烫。
他看着手机,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女人的话——他爸就是个傻子,为了保住他的车,甚至还把厂里评给他的历年先进证明拿出来做保,不知道这边不兴那套吗?简直傻死了。
苦笑的时候,电话里的骂声不知不觉间竟又近了些,抬头看时,一个体型干瘦的女人正扯着那位翁先生朝这边来,一边走还一边指着他家的那栋楼确认:是不是这个?
荣易站起身,眼睛直直地看向女人:“不用找了,我就是荣易。”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面对一切事情的准备,可当那位翁先生的太太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荣易知道他错了,因为在那个晴朗的天里,那个女人并没打他骂他,甚至都没正眼瞧他一眼。
她只是斜斜地递来一个眼神,直接开口说道:“我们家老翁也真是个睁眼瞎,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金融经理能一下子把家里的几百万栽进去,闹了半天就是你这么个黄毛小子啊,怎么的,是觉得我们家的钱好骗还是觉得我们家老翁好忽悠?告诉你,今儿我把话撂这,你的房你的车都得拿出来坏债,我们家不是慈善机构,随便你下个跪就想忽悠我们老翁把你的账抹了!”
女人越说声音越大,几句过后直接引来路边好多个行人停下脚看热闹。
荣易站在人堆里,听着女人的尖利声音还有路人的议论声,脑子嗡嗡作响。
他翕动了下嘴唇,想解释自己没想赖账,那车他也没想留下,可微小的声音说出口,换来得却是女人更恶毒的谩骂,这回不光骂他下跪的爸爸,更骂他,说他能装,说他金絮其外,说他除了会忽悠人其他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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