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
被俘的陈娇眼神空洞地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立时，青缇觉得这女子身上的气场忽然发生了很大变化，有如刚从深井里捞出一样，阴森森的——因为经历了常人难以体会的折磨，所以不甘心地放弃了反抗。可她明明完好无损啊！那“滴水之刑”是念珠自己发明的吗？竟然连她都没有听说过。
蝶贝椅上的念珠接过竹西递过来的新勺子，埋头轻笑：“这我哪儿记得啊！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抬头，拖着洁白如新的长裙走向陈娇，一边用银勺有节奏地敲打着瓜皮一边说：“这个世界上，杀人有五种缘由，一为财，二为权，三为情，四为救人，五则是无差别杀人——对于疯子而言，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念珠一直走到大厅的门前，她站在门槛的后面往外看了看，等候在屋外的十一人各个乖巧懂事，她甚感欣慰，满意地回头了。
陈娇掷地有声的回答传来，她没有去管念珠，依然执着地看着那华丽的蝶贝座椅，说：“你不缺钱财，也不缺权力，这两样东西使你感到厌烦，所以你打算舍弃他们，高傲的你把抛却这两样东西当作清心寡欲，却全然不知缺少它们的人过得有多艰难！你没有心，也不会爱人，你只爱你自己，别人的倾心对你来说是玩具，你怎会为了几个玩具去大费周章地杀人呢？救人更是不可能了，你和你那黑心的父皇一样，喜欢玩猫鼠游戏，喜欢看蝼蚁徒劳地挣扎，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说的好！”念珠用银勺在厚实的瓜皮上敲出了一串急促的音乐，对陈娇的评价赞不绝口，此时，她手里的西瓜快挖完了，她伸手让竹西拿走瓜皮，竹西会意，这是要拿去给骆驼吃的。
念珠提起裙摆，坐回蝶贝椅上，恣意眄视：“本公主参政后承办的第一件案子是‘姑臧城西郊庄园主苛待纺织工人致死案’，你说的是这个吗？”她灵眸优转，笑靥如花。
什......么？西郊庄园的庄园主......是她处死的吗？青缇骇然，她还以为那对感情甚笃的夫妇会一直在西郊庄园中生活下去......
这是苏子晟对念珠的历练吗？因为有太多人见过她不服易容丹而四处奔玩的样子，所以必须全部除掉吗？念珠她......该有多么痛心啊？有那么多人因她而死，她接下来的半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旁边的清霜发现青缇身形不稳，急忙扶住，然而这次，青缇却没有向清霜挥手以示自己可以，直到晴初也发现了异样，她才在两人的共同扶持下重新站稳，念珠没有向她们这边看来，她不敢，也没有时间——她不能在陈娇面前露怯。
陈娇的情绪陡然起了很大的变化。
“你居然还记得？”她欲起身好好地扬这个女人一巴掌，却忘了她的手脚皆被麻绳束缚着，不得已，她只能坐回去，然后用“要吃了念珠”的眼神瞪着念珠。念珠也瞪眼，两人像荷塘里的胖青蛙一样对峙，终于，陈娇眨眼了，念珠立马“呵呵呵”地笑起来，接过竹西拿来的另一半西瓜说：“你与西郊庄园的庄园主是什么关系？干女儿？羽族重视嫡庶，却愿意将干、义子女的地位抬至与嫡出子女齐平，这在其他国是绝无仅有的。陈清焰在大豫皇帝时期曾任越城郡守，越城和姑臧城离得很近，你们认识？”
陈娇淡漠地盯着右侧木墙上的一个点，自说自话道：“人生在世，谁没犯过一点错呢？因果循环，只是在人们没预料的地方发生罢了。西郊庄园的庄园主及他的家人或许有错，但一个8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呢？”
陈娇彻底激动起来了，她的质问震耳欲聋，眼含热泪的样子更是添了几分苦楚，可这对于演技一流的念珠来说，实在是太尴尬了。
陈娇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吐露，声声泣血：“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你那么赶尽杀绝？你当年也只有10岁，为何能这么狠心？苏御律：未满10岁的孩子可以逃脱死罪！你为什么不赦免他？为什么不？！他只是一个8岁的孩子而已啊！”
“我知道他只有8岁。”念珠平静如水地添上一句，青缇环绕四周，除了她这个身在其中的人外，其他人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共情，清霜是为了维持素日的镇定形象，晴初则是历经世事看淡了生死，那其他人呢，念珠的这些随从，当真和他们的主人一样——铁石心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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