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找来的医生的确靠谱，给姜璃处理完伤后又简单做了检查，别说人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但生命力却格外顽强，只是这被缠满纱布的样子实在算不上美观，甚至有点像木乃伊。
成功了，这是姜璃在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意思是说自己将祭台下是邪祟重新镇压成功了，大概只有黑瞎子一个人想到了别的地方。
比如，姜璃的计划，成功了。
又或是说，真正的姜璃，回来了。
眼前依旧一片混沌，分不清黑红金色，人像是还在那墓里一样，她寻寻觅觅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只是四周望不到边际，薄雾将一切隐匿其中，摸不透也看不透，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无数画面重新钻进了脑子里，几乎瞬间就补充了她记忆中的那片空无荒地。
九门时期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当年张大佛爷跟二月红齐八爷张副官几人探查矿山时，意外坠落，掉进了姜璃的墓室中，是意外又像是在冥冥之中，因为陨铜棺的缘故，他们进入了姜璃的幻境，看到过关于姜国郡主的故事。
大概是看到苏醒过来的姜璃确实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齐八爷就提议将人带了出来，不过他们一直将姜璃的身世当做秘密隐瞒，对外只说是佛爷的远房表妹因为家里没人了，才来长沙投奔。
在九门的日子，简单点说，就是无法无天。
毕竟用齐八爷的话来说，姜璃连陈皮都敢接近，甚至还敢跟他一起偷无家的狗，那岂止只用无法无天来形容，她是一个连命格都算不出来的人，就跟张家人一样，不畏生死，随心所欲，又天赋极高，想要收徒有时候却又感觉自己的本事还不如人家。
从无忧无虑到之后深陷九门旋涡，姜璃早已不能全身而退，既然走不了，那就做背后推波助澜者，也算是为九门尽了一份力。
模糊之中，姜璃只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身上的伤口处有些发痒，像是开始长起新肉，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生机悄无声息。
“不对劲，刚刚小孙不是说人快醒了吗？”
“张会长，您别着急啊，小姑娘贪睡，多睡会儿正常。”
“少说两句，小心你的尾款。”
“对了，我记得刚刚哑巴张好像要在这儿守着来着，我去看看他人怎么还没来。”
“……”
啧——
姜璃只觉得头疼，就像是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屋里满是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烦躁的情绪瞬间浮上心头。
猛得睁开眼时，眼前一阵亮白的光，晃得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一团一团白色的光圈落下，无比刺眼。
“咳咳——你们两个，太吵了。”
小姑娘沙哑着声音，艰难得吐出了几个字符，她声音刚落，屋里瞬间陷入一片安静，随即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只感觉到床边的被褥塌陷了一块儿，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人还活着，不错。”张日山的话里带着调侃，语气却带着几分冷冽，同刚刚跟黑瞎子打趣的语气判若两人。
姜璃好不容易看清了一些，明明不过半个晚上，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再看到面前的人时都有些恍惚。
还好眼前的人还正年轻，不好从前的故人不再年轻。
张日山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抹伤怀，大概真的是太久未见，如今两人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心里自然也明白，小姑娘在伤怀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上手将人从被窝里捞了起来，依靠在床边，抬手整了整小姑娘额间凌乱的碎发，屋里安静得不像话，针落可闻。
“他们等了你很久，只是你知道的，哪里有真正的长生，不过啊，他们托我啊，跟小郡主带句话。”
张日山说话时，手上动作不停，整整被子，整整头发，唯独在说完这句话时，才抬眸看向微微抿着唇的小姑娘，他顿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仿佛当年正年少。
“那群老家伙，担心小郡主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不在了，会哭鼻子，所以托我跟小郡主说，别总哭鼻子，他们在长沙给你留了家。”
留了家吗？
是回不去的长沙郡，还是不复往昔的长沙九门。
所以，到底哪里才是家？
姜璃耸了耸鼻子，猛得将头偏向了另一边，只听见她声音倔强得说：“切，谁会哭啊，本郡主从来不哭鼻子。”
是的，从不哭鼻子，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日山几乎看不到从前那个会哭鼻子的小郡主了，姜璃啊，一个局外人，却入了九门的局，成为了那个逃脱不了的人。
可九门中人又有谁能躲过？
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张日山没再说话，嘴上说着不哭的小郡主，大抵只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眼泪了，不过他却有些欣慰，至少这样的她，多了分人气。
黑瞎子倚着桌子，也是留够了时间给两人独处，只是这场面多少有些悲伤，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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