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对着借调文件无语凝噎。
她迟疑问道：“武科长，那边有说把我调过去做什么工作吗？这有点太突然了吧。”
武科长无奈：“我也就纳闷了，说是急缺翻译人才，必须要你去。”
时夏沉默，这借口不能再更随便了。
上次还说一米七轧机工程是在跟日德双方在谈判，这会儿却说是去当翻译，她也不是会日语和德语的人啊。
武科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手下小干部太能干也是愁人，谁都抢着要。
倒是宣传科的李科长听说后，这两天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嘚瑟得像是找打：“武科长，没想到吧，抢人者人恒抢之，这就是报应。”
结果自然是撞武科长枪口上了，被好好收拾了一顿。
时夏抓紧时间把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好。
通知上有提到，这次工作需要封闭式管理，工作期间非特殊情况不得外出。
这也说明，时夏借调过去后，将不能私自与外界接触。
时爱党赵美娟听说了，又是为闺女骄傲，觉得这是为国家做贡献，但不知道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心里难免也有点不舍得。
毕竟通知上也没有说借调期限，这不会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吧，两人万分不舍。
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冬瓜蛋子同学想起了课堂上老师讲过的故事——科学家们隐姓埋名，在遥远的戈壁滩上思念家人。
他深深地忧愁了。
时夏什么也不知道，报到那天，她带上吃用到通知地点报到。
接待她的小干事十分客气，带她到招待所先稍作安置。
这年头外出公干时能住上招待所，还是单间，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时夏放完行李，又收拾了一下，才整理好情绪正式投入工作。
她很快就见到了此次借调的“罪魁祸首”。
蔡主任看到她，分外热情地给小组内其他同事介绍：“来来来，这位就是我专门请来的救兵，我们最近一直在完善的考核方案最初就是时夏同志提出来的构想。”
时夏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蔡主任真是过奖了，我哪算得上是什么救兵啊，在专业性上跟各位前辈比起来还差远了，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蔡主任听闻，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一声，继续忽悠道：“年纪轻轻就应该到各个工作岗位上体验一下嘛，相信有小同志加入进来，也能为我们工作小组带来更多新鲜血液。”
临时成立的对外技术引进工作专班中，有的是冶金系统的老资历，有的是永安钢厂的高级工程师，有的是研究院的研究员，一个个都是行业翘楚。
都是很有工作经验的前辈，自然也不会太年轻，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好几。
面对时夏这样一个刚刚步入职场不久的小姑娘，都是报以前辈心态，态度十分和煦。
具体到工作安排上，果然，翻译是不可能翻译的，还是要她来干别的。
时夏初来乍到，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学习。
面对资料室里堆成山的各类材料，时夏一连几天都看得两眼冒金星。
过于专业的资料她实在看不懂，只能先初步阅览，形成大致的知识体系。
蔡主任告诉她，上一次谈判刚刚结束，工作小组和日德双方依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此前我们已经经过一系列谈判，日国造铁株式会社最终同意了我们的考核方案，德方克鲁伯钢铁集团还是没有通过。”蔡主任解释。
“我们小组对考核方面取得的结果已经比较满意，但是在价格方面…”蔡主任神情有些艰涩，“还是太贵了啊。”
时夏也沉默了。
没办法，在国家外汇储备严重不足的七十年代，每花一分钱都要承担巨大压力。
如何保证外汇花得物有所值，甚至是物超所值，这就是对外技术引进工作小组的努力方向了。
时夏抿抿嘴：“蔡主任，我能申请看一下上次谈判日德双方给出的报价方案吗？”
蔡主任点头，语气轻快道：“对，小时，你看看方案，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泛，说不定能找出什么漏洞，要是又有新点子，那可真就是国家功臣！”
时夏摇头失笑。
这小老头，一天到晚就会画饼。
国家功臣这种东西，从联邦政府那里讹来的3000万美元难道还不够？
时夏在心里默默嘚瑟。
办理完阅读手续，时夏拿到了报价方案。
总体来看，两家企业的报价基本上相差不会太大，反正怎么着都是贵。
只不过两个方案报价模式略有不同。
日方造铁株式会社采取的是直接报价，采取固定价格方式，一次报价再不变动。
而德方克鲁伯钢铁集团则采取的是浮动报价，通过浮动价格规避金融风险。
70年代初期，美元经历两次大贬值，为规避美元贬值风险，德方要求合同期内价格根据美元汇率随时进行调整价格。
账面价格上来看，德方报价稍低，但这种浮动价格模式背后也隐藏着更大成本，一时谈不出来哪个报价更为划算。
时夏对着两份报价方案翻来覆去查看。
日国的方案一目了然，时夏认为没有更多研究价值，于是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克鲁伯这份浮动价格报价方案上。
只是一连几天，她也没有什么思路。
这天正吃着饭，时夏突然灵光一闪。
饭也不吃了，马上回去翻阅资料。
确定找到突破点，她又一刻不停跟蔡主任进行汇报。
工作小组连夜召开会议，全体成员共同商议。
“没错啊，时夏同志说得没错！”
“对！这就是报价方案里不合理的地方！”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切入点，我们有机会把价格再压下来一点。”
“惭愧啊，亏我还在经济口干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时夏小同志一说，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会议室里一时热火朝天。
蔡主任此刻也是满脸红光，立刻拍板：“我催促两方尽快开展下一轮谈判，下一次谈判，时夏同志出席会议！”
“我同意！”
“我同意！”
“我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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