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耳朵里听着喝茶人嘁嘁喳喳的侃谈,感受着自己心里的小起伏,听到感同之处,忍不住扬起脸来想要认知一下这些和自己有着相同感应的人们。
从斗笠的破洞里,她看见了这些笑脸、这些绘声绘色的表情。他们的笑意跟他们的语言一样,没有丝毫杂质,甚至比想象中更加有盐有味儿。
看见笑脸的同时,翠翠也看清了这棵黄果树,它就长在茶馆的东侧,偌大的树身,没法用一个她认知的实体量词来形容它的粗壮,只感觉它的一个正面就完全立体化了它整个躯干的存在,它就是很大,高得立地擎天。半空里三根硕大的枝杈支撑起一片祥云,蓊蓊郁郁,遮天蔽日,好像要囊括整个天地。
首饰垭上黄果树,黄果树下首饰垭,这二者在首饰垭人的心目中就是不能分割的存在,没有首饰垭,黄果树便没有依托,没有黄果树,首饰垭就不够传神。
加上这条古道、加上这间茶馆、加上这些喝茶的人,在这个混沌的世道里、在翠翠眼里,首饰垭拥有这颗黄果树就像她翠翠的躯壳拥有了血肉和灵魂一样,这种拥有能左右世间的悲喜,能主宰她看得见看不见的希望。
有一首诗这样记载——
当纷繁催唤古道的乌从远处走来
当美丽传说孤独千年
当黑夜黎明一遍一遍,折弯了三叉线
这棵古老的黄果树
不开花的春天
当欢喜撺辍的滚烫落在路边
当伤心又被风吹干……
当你的样子一点又一点,淹没了这座山
过山的号子蛮唱起来
你在那儿垒了一垄黄土
种了一地七彩
涪江河的弯弯儿弯又弯
喊不醒河岸夼川一去不回还
黄果树的弯
画一条古道柔肠像炊烟
拉船的号子蛮响起来
光脚丫的小女孩
坐在树下发呆
当苦涩的长大爬满笑脸
当无声呐喊一串一串,冲破梦的围栏
当愤怒的狂澜一圈又一圈
掀翻了这座山
把你的样子藏起来
把流的眼泪擦干……
首饰垭,始名秀水垭,乾隆年以前,这里荒凉无人烟,垭口上只有这棵黄果树,余下就是一片荒草杂树。
由于它是古道要冲,故而是战时凭高扼守的战略要地,也是山野草寇出没之地。
而这棵黄果树,在这垭口上经历了数百年的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据说它顽强的生命力感动了天地,上天就赐予了它树神一般的灵气。
乾隆盛世,湖广填四川,这里来了不少的拓荒者,后来不知是谁在兔儿山的尾巴上凿了一石窟,供了一尊观世音菩萨的石像。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观音菩萨一经现世,就多次在此造福显灵,再加上黄果树的精灵之气,居然就改变了这一方风水,带来周遭一片生机。
这棵黄果树蹭蹭往上冒的同时,人们也在石窟下方修了三间茅草房,日夜烧香叩头,许愿祈福。
古道的人脉注定了寺庙的香火,连绵不绝的香火也迎来了这条古道的鼎盛时期。
一百多年后,蓬溪张丞相家千金和状元郎回川探亲路过这里,亲自到寺庙烧香还愿,并赐予庙门一枚金钗。
人们为了纪念这一殊荣,遂将秀水垭更名首饰垭。
至此,这里香火更加旺盛,南来北往的穷苦人纷纷在此开荒拓土,落地生根。
翠翠在黄果树下坐了很久,听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感觉鼻翼酸酸的,眼角湿湿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的眼泪。
因想起来要给公公抓药,站起来向大街走去。
首饰垭的街道很有限,但市集散得很开,各种商铺都在院落里,当然,其间也少不了官府的驿站。
翠翠寻到李氏药铺,拿了秦先生的方子抓了药出来,按原路回到黄果树下要下山回家,赶巧路中央走来一群跟她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其中一个十二三的女娃,也穿一身粗布,也是一双大脚,手里拽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大概三四岁,十分的不安生,老是蹦来蹦去,东窜西窜,扯得女娃东倒西歪。
由于戴着斗笠,翠翠没有看到女娃的眼睛,只听她嘴里一个劲在呵斥小男孩道:“赵干精!别蹦啦!给我老实点!”
那赵干精偏偏就不老实,呼地一下窜出去,拉直了女娃的手臂,又呼的一下从另外两个稍大的男孩身前一绕,硬生生地把两个男孩杠翻在地。
女娃气了,不管地上的人,提起赵干精来,在他屁股上啪啪就是两巴掌。
赵干精那屁股好像很结实,两巴掌下去,他还扭过头来做个鬼脸。那两片嘴皮子绷圆了撅起来,露出几颗小板牙来吃痛,然后嗖的一下窜进女娃的怀里,双手箍住了她的脖子,两只猪脚牢牢地钳住了她的腰,整个儿猴到人家身上去了。
那女娃被他折腾的一阵惊险,只差没有摔倒。
两个半大男孩从地上爬起来,一人一拳,落在了赵干精屁股蛋蛋上,一个道:“我叫你翻精!”另一个道:“我叫你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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