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儿背着牝幺和道女顺着山栈来到一处暗坡，脚下的巫堡已经乱作一团。
“是仿生那支，没想到前线也有。”青儿当然不会忘记，与丹分别的那天晚上，隐土后方揪出祭医老人这个叛徒，“这么说，战首大人算是自曝了？为什么是在今天……”
道女手持星盘开始计算两边战力差，黛眉微皱，“巫堡的大阵被人动了手脚，外面的人支援不进来，里面的人逃不出去——再这样下去，巫堡也失守了。”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扭转战局。”青儿正欲加入战场，却被道女伸手一拦。
“哎，你忘了吟者大人教过你什么了？”
“你是说——”青儿眨巴一下大眼睛，忽然察觉到腰上的玉箫在振动。她遥望下方辽阔的乌成穴，想起上午的弹琴，想起下午回援时的战场，吟者的乐韵将人族的士气染上一层绯红；虽然还有差距，但她确实是一名合格的祭灵了。
“眼下的混乱，最主要的是分辨敌我，你只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剩下的交给我。”道女眉眼一笑，转动星罗，原地结了一层防御阵法。
青儿放下伤势初步稳定的少女，踏上坡顶，将玉箫凑近红唇，深吸口气。
音者，律也，而寄情怀。
她见场上人族势退，有异族张狂，她想起洪流般的战场，人肉化作巨龙的鲜血，当下，巫兵将士依旧在流血，但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僚不知何时被调包了，于是各自为战，人心惶惶。
悲伤、迷惘、痛苦、死亡……
她想挽回败局，她想重整旗鼓，她想让潜藏的那支无处遁形。
一声嘹亮的清音切入战场，雨打罗盘、高山流水，如战马激昂，如潜龙注海。
听闻此曲的战士们不再觉得孤身一人，所有人都瞥见青儿如柳的风姿，像是被注入强大的底气，又因是引起共鸣，同仇敌忾！
“大家不要自乱阵脚，听我点验真假。”道女适时拨转星罗，遥指十点钟方向，喝道：“兑上缺！”
“泽！”那个方向的人齐喝。
只有一人露出茫然，不知所措，慌张道：“不是，你们都看我干啥？”
“验验你的真伪！”一名哨巫上前，狠狠地把拳头呼在他的脸上。
“啊——”那人显出原形，变成了一团蛞蝓聚合物，还未重新凝成那支形态，便被众巫合力灭了个干净。
见此举有效，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对抗中往二女所在处留意。
战歌继续，道女又指向三点钟方向。
“坎中满！”
“水！”又是齐喝。
“水——水！”有两人赶忙紧接着出声，见周围的人都围拢。
一人神色慌张，“我……我口、口口、口痴！”
一人茫然失措，“我，我是好人啊！”
“哈，你个仿生那支！”聪明的哨巫已经知道该打死谁了。
道女继续点兵。
“震仰盂！”八点钟方向传来回声，“雷！”
“啊——”伪装成人的仿生那支被打死。
“乾三连！”十二点钟方向齐呼，“天！”
“啊——”
“艮覆碗！”“山！”“啊——”
“离中虚！”“火！”“啊！”
“巽下断！”“风！”“啊。”
“坤六断！”“地！”“啊……”
“所有将士已经点验完毕，敌我分晓，接下来就安心做个了断吧！”道女意气风发将秀白的小腿从道袍下伸展出，踩在一块石墩子上，青儿配合着摆了一个魔鬼站姿，形成一幅月下美景。
这引得近处的那支受不了，吐出如箭矢般的黏液。
防御阵法激活，空气墙壁上似绽放几坨灰黑色的梅花，发出嗤嗤的恶响。
“哎呀！”道女吓一跳。
——
山崖在坠落。
一瞬间，丹闭上了眼，心念沉入识海，万物静止失色，唯我一念永恒。
他散步在无边无际的黑色镜面上，每一步都泛起波光盈盈的涟漪，天空漆黑虚无，大地安静地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
如果把内心深处的体验称作心智，那么一个人对心智的感悟几乎永远只能够上冰山一角。正如《感灵诀》中对灵的感悟就是独特的体验，随着巫境的提高，对道则的感悟愈加繁多，就会发现心智的领域愈加宽广；若往大了讲，就像人看到的世界只在可见光的范围内，但世界真实的光谱却比它大得多，听到的声音只在能听到的频谱，真实的频谱却包罗万象。心智的范围到底有没有尽头？万物万灵应有各自的范畴，正如蓝鲸有自己的音乐、海豚有自己的声音、蝙蝠生活在一个回声的世界，植物亦是如此。
心智的探索贯穿人类文明整部发展史。人的意识与灵魂究竟起源与何物，与世界的起源一般神秘。
他曾堕落为兽，扩充了兽的心智。他曾以为大道有一条平衡序列，一端是“人性”，一端是“兽性”，如今，应是在另一端增添“神性”。
一般人无法体验兽的心智，更遑论体验……神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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