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杰抱头鼠窜，不忘回头叮嘱：“车款就在左边的抽屉里，9800，你让嫂子收起来啊。”
大杨还要追打，被媳妇拉住了。
“行了行了，他卖都卖了，好歹挣了200不是？”从抽屉里把那一捆钞票拿出来数了数，9800，一分不少。
“挣这俩钱都不够填咱抓奖的窟窿，”大杨闷声道：“你说人家咋运气那么好呢，这一家伙得了40多万，直接变富翁了。”
“咱老老实实做生意吧，没那个命。”杨嫂叹了口气。
韩东家距离沂河县城35公里左右，以前他回家，先是要到县汽车站乘中巴车，坐到镇上，然后再找个三蹦子，把他送回家。既多花钱又费时间。
这也是他买这辆摩托车的原因，回家方便。
骑着崭新的QJ太子，沿途尽是羡慕的目光，毕竟农村这年头开得起一万多摩托的小伙，也是少数人。一路火花带闪电，用了四十来分钟，便回到了家乡石楼村。
那时候村村通工程尚未开始，村里的路还是土筑的，车子过去一路尘烟，张嘴说话都牙碜。
村口的树荫下，一堆人聚在一起，男的抽烟侃大山，女的摇着蒲扇家长里短。十几个晒得黑不溜秋的光腚孩子，在路上追逐嬉闹。
人群中有不少本家的长辈，韩东停车摘下头盔，挨个打招呼。
“哟，东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用上学吗？”有个本家叔叔问道。
“县城昨天地震，学校放了三天假，我回来看看。”
“奥奥，咱这也震了，不怎么严重，学校都没放假。”
没放假的话，这个时间，母亲和妹妹们应该都在学校上课。韩东心想。
“东叔，搞了辆QJ太子啊？”几个小伙子凑了过来，一脸艳羡。这年头村里买小轿车的富裕户不少，但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喜欢耍帅，还是觉得骑摩托更酷。
“呵呵，我先回家看看，回头再聊啊。”韩东没回答这个问题，打完招呼之后，发动车子拐入通往自家的岔道。
“肯定骑别人的，他家连楼房都盖不起，哪来的的一万多块买车啊。”有人在背后这么议论着。
韩东隐隐约约听到了，只是笑了笑。
凡人岂知挂逼之志！
能不能盖得起房，买得起车，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远远望见父亲正弓着腰往板车上搬麻袋，他狂加油门，很快来到自家门口，颤抖着声音叫一声：“俺答！”
父母结婚早，生他的时候，父亲21岁，母亲20岁。父亲今年才39周岁，只是常年劳作，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见惯了后世那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爷子，再看见他壮年时的模样，眼眶瞬间湿润了。
答（da，第三声），娘，是本地土话对父母的称呼。事实上韩东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了，自从香港电影风靡内地之后，年轻人都学着叫‘老爸老妈’，韩东自然也不例外。
重生之后再见父亲，心情激荡之下，韩东喊出了埋藏在内心很久的称呼。
父亲韩宝城闻声回头，诧异道：“你刚走没几天啊，怎么又回来了？”
韩东知道，前些日子他是回来跟父母商量高考报志愿的事情的，对于家里人来说，他的确刚离开没几天，但对于此刻的韩东来说，整整出走了26年啊！
“县城地震了，学校放了三天假。”韩东停好车子，急忙过来打帮手。
“呃呃，咱们家这边也有震感，不过不严重，”韩宝城点了点头，看了那辆摩托一眼，“又骑朋友的车回来啦？快高考了，别再和那些青皮混鬼瞎玩了。”
韩东高中前两年在街面上混，路子比较野，偶尔会骑兄弟的摩托回来，家里人见怪不怪了。
“阿嚏……”麻袋里装得是晒干的红辣椒，韩东刚搬起来，就被辣味刺激地打了个喷嚏。
“老爸，你这个时间搬辣椒干啥？”韩东疑惑道。
“去镇上卖啊，你大伯回来说辣椒这段时间掉钱了，原来五块半一斤，现在四块八了。据说过两天还得掉。”
辣椒？掉钱？（注：掉钱是本地土话，意思是跌价了。）
父亲的话，触发了挂逼韩的金手指：前世记忆。
那个年代，蒜你狠，豆你玩，农副产品价格波动是常有的事。韩东记忆中的这一段，史称‘椒你疯’！
具体哪一天开始的不太清楚，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时间吧，本地干红辣椒的价格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波动，先是跌了几天，然后到6月中旬风云突变，一路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上疯涨。六月底，涨到了最高峰，18块5毛！
价格到达峰值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路拉稀，短短数日跌回原来的水平。
当时大伯家收成了不少辣椒，开始跌价的时候他没舍得卖，后来一路上涨，他更舍不得卖了。涨到18块5毛时，有人劝他该卖了，他言之凿凿地说，就这个趋势，很快就能涨到20，现在卖了，得少挣上千块咧！
本地有句谚语：农村老汉真奇怪，越是涨价越不卖。说的就是大伯这类人。
结果第二天就掉价了。他笃信还能涨回来，哪里肯卖？随着价格哗哗往下跌，最终还是顶不住了。
韩东高考结束回到家，恰逢大伯噙着眼泪去卖辣椒，最后以6块5毛的价格出的。
大伯家里一共收成了500多斤辣椒，每斤少卖12块，加起来就是6000多块，对于普通农民家庭，确实是巨大的损失。
大伯那无奈又肉疼的苦瓜脸，韩东到现在还记得。
那年辣椒疯涨的原因，韩东并不清楚。他一个高中生，也不会没事去研究农副产品市场。以后世的认知来看，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供小于求，价格上涨。第二，有资本在背后热炒。
无论哪个原因，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也懒得去探究。重点是，他可以凭借信息差大捞一笔。
至于本钱……存折上不还躺着四十多万呢吗？
他本来想告诉父亲自己中了大奖，摩托车是买的，不是骑朋友的。想到这一节，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如果父亲知道他要拿40万去炒辣椒，非拿铁锹把他的狗腿铲断不可。还是先瞒着吧，等尘埃落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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