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多了也迷惑了。谁能说自己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呢？流传下来的故事真真假假。不同的时代去看都尚且有不一样的结论。更何况是局中的人呢……”
这话题确实有些深奥。
更关键的是王屿这时候根本不明白眼前之人说的是什么。
大师继续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不择手段救自己，是为了更多更多人。那么他算不算是自私的？”
王屿回答不了。
不择手段，涵盖的范围太广。
太多太多人，这个说法又太笼统。
他突然深深看了王屿一眼，似乎有什么话已经到了他的嘴边。
但最后的最后他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命这东西……真的很难说啊……”
然后哼唱着一曲唱腔，竟自顾自走了。
王屿不听戏，所以不知道他哼的是什么曲。但肯定不是流行歌曲就对了。
这人之前给王屿的感觉就是古怪，如今又多了层神秘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
王屿的视线继续落在瓮山泊的水面上，看着静谧的池水因为风吹来时不时荡起层层涟漪。
思绪仿佛随着刚才那位大师的述说，回到了距离自己无比遥远的年间。
但讲故事的人走了，他的心情却还停留在故事里走不出来。
这时候身后传来尖锐高昂的女人声音，“你别想就这么走了！你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可就报警了！”
“大家都是体面人，没必要把事情做的这么难看吧！你给我站住！”
王屿平静的心绪被声音打断，转身顺着声音看过去。
刚才那个手机被撞进池水里的女人，正拉扯着一个浑身湿哒哒的男人不松手。
看到王屿，那个中年女人像是找到了目击者。
扯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男人来到王屿面前，另一只手拉住王屿。
“大兄弟，你可要给我作证啊！他竟然连个态度都不给我啊！”
王屿看了看那个湿漉漉的男人。
觉得这人可能并不是不认账或者没态度，而是还完全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看那男人的神情，想必是经历了什么比死都令他难受的遭遇。
女人这会儿生怕男人跑了，手机没了着落。咄咄逼人的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就是百态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排解的痛苦，甚至不惜一死了之；每个人也有自己的执念，不达目的绝不松手。
出于同情，王屿平心静气的冲女人说道：“大姐，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看这大哥也不是不给你一个好态度。你看他这会儿好像还惊魂未定。你给他点时间，让他先缓一缓。”
女人盯着男人看了半天，像是觉得王屿说的不无道理。但又怕松手男人就跑。
所以仍旧扯着男人的衣服，但说话的内容倒是不像刚才。
“我也说了，我那个手机不值多少钱。但是里面存着东西啊。而且我还正在讨论人生大事……你说说这事整的！”
说完看没人接自己的话。
又冲那个湿哒哒的男人说道：“大兄弟，你这又是为什么想不开？天大的事能有自己的命重要吗？也就是你今天没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家里的媳妇孩子怎么办？让你的父母双亲怎么办？哪个人不是过五关斩六将的活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挨不住。有时候坚持坚持，过了那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你说说这事整的……”
她的絮叨原本还让王屿觉得聒噪。
可这会儿这番朴实无华的话说出来，又让他觉得挺温暖。
陌生人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善意，很多时候比起身边人极尽周全的宽慰鼓励更能直达人心。
湿哒哒的男人脸上，突然就有了表情。像是已经寂灭的黑灰突然燎起了红色的火星。
他突然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呜呜的放声大哭起来。
“哎，大兄弟你这……哎，你怎么了？你……”
中年女人开始手忙脚乱，似乎想找纸巾让男人擦把脸。但在身上找了一圈似乎没找到。
王屿连忙将自己兜里的纸巾递给了女人，同时冲对方摇了摇头。
人有时候可能只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理由。
只要能够宣泄出来，可能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原因，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尤其还是对着两个不知他喜乐悲苦的陌生人。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默默将纸巾塞到男人手里。
三个人就这么诡异的处在一起。
一个蹲着嚎啕，两个站着面面相觑。
身边游人不少，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脚步或快或慢，却没做停留。
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经过时，歪着脑袋停下不肯走，“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哭的比我昨晚还大声。”
她妈妈柔声催了好几次，但孩子的好奇心还是让她试图慢慢凑近男人。
最后做妈妈的大约是忍无可忍，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来，“你这孩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女孩就张开手心。
里面躺着一枚包着糖纸的橘色水果糖。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喜欢哭的人没糖吃。我觉得这个叔叔一定很长时间没有吃过糖了……吃了就不记得哭了……”
他妈妈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看撕心裂肺的男人。
想了想还是将小女孩放在地上，说道：“做事的时候少说话。”
小女孩郑重地点点头，一蹦一跳来到男人跟前。
伸着脑袋凑到男人膝盖前打量了一会儿。
见看不到他的表情，便将手上的糖塞进了男人的手指缝里。
“叔叔，吃了糖的小朋友要是还哭，就是不讲江湖道义！”
说完、做完，牵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的继续往前走了。
只有那糖果上的透明糖纸，折射着光晕，像一个小小的彩虹，落在男人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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