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明伸出手,手指穿过虚影的袖口,只碰到冰凉的雾气。
那些积攒了十几年的“为什么”,忽然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一句:“爸,我妈……她在仙界,有没有惦记我?”
邢剑天的虚影忽然明亮了几分,雾气里漾开笑意:“怎么会不惦记?她在仙界的药谷里开了一片田,种的全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水果。仙界的土壤是玄铁凝成的,她磨烂了三双手套,才种活第一株苗,前些日子来信说,花开了,像她小时候扎的两条小辫。”
张明明的眼眶猛地发热。他想起自己在大旺村的土坡上,捡树枝画“一家三口”,画里的妈妈就扎着两条小辫——原来有些牵挂,从来不是他独自在守着。
“别耽误了。”邢剑天的虚影朝雾气深处偏了偏头,语气凝重起来,“九霄殿的结界撑不了一炷香,那些盯着遗址的异族,已经在外面撞门了。”
他的视线落向石台上蜷着的凶兽——正是那只梼杌。
这会儿它正用爪子拨弄一颗发光的石子,额间那只竖眼半闭着,没了最初见面时的凶狠,倒像只打盹的猫。
邢剑天朝那家伙扬了扬下巴,口气随便得就像在喊邻居家帮工:“小梼,去把九霄殿大门打开,把覆盖九重云阙的防护解除掉。
梼杌尾巴尖轻轻一甩,漆黑鳞片扫过雾气,迸出点点碎光。它转身面向那堵遮住半边天空的石墙,利爪突然绷紧——并非依靠野兽的蛮劲,而是爪尖缠绕的“空间裂缝”,仿佛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剪刀,要去裁开这封闭万年的门。
“嘶——”
黑色光芒擦过石壁的瞬间,刺耳的撕裂声震得张明明耳朵发嗡。碎石如雨点般往下落,整面石壁竟顺着光痕往两边“滑开”——不是普通砖石挪动,是空间本身在曲折折叠,灰色雾气从门后涌出,带着积存千万年的寒意。
“这道门是用古老‘界力’打造的。”邢剑天的虚影飘在门框边,手指轻触那道仍在颤动的裂痕,“除了梼杌可以引发界力共振,就算无相境的刀砍上去,也只会崩出缺口。”
他抬头望向张明明,雾中眼神如同沉在水底的星辰:“往里走,这儿才是九霄殿真正的‘墓地’。”
张明明握紧李星瑶的手,指缝间的汗水沾湿她的手掌——才刚跨进门,他呼吸就顿住了。
外头那些断墙残柱至少还保留着宫殿轮廓,这里却只剩碎成粉末的玉基、烧成焦炭的木梁渣子。风卷着灰扑到脸上,仿佛被亡者冰冷的手触摸过。曾经悬挂在顶部的“长明灯”,如今只剩下锈蚀成泥的铁钩;往日铺着云纹地砖的道路,被尘埃掩埋得只剩一道渗水的浅沟。
“当年在天帝残留意识中,这儿是飘在云端的殿宇。”邢剑天的虚影停在废墟间,声音带着碎瓷片般的沙哑,“台阶是温热的,踩上去能听到仙女佩饰的清脆声响——现在可好,连块完整能踩的砖都寻不见。”
他突然弯下腰,从灰烬中拾起半片碎玉——玉上还残留着星纹印记,是当年殿顶的瓦片。
“但总会变好的。”他将碎玉按回灰里,语气坚定得像锻造过的铁,“总有一天,这里会重新亮起长明灯。”
这话不是说给张明明听的,是说给埋在尘埃下的万千九霄亡魂听的。
梼杌用爪子拨开挡道的断梁,扬起的灰尘迷了张明明的眼睛。
往前走了大概五分钟,邢剑天的虚影突然停在半埋着的木牌前——那木牌只剩巴掌大小,漆皮剥落得只剩些许暗红斑点,像块被踩烂的柴火。
“认识吗?”邢剑天手指轻点木牌,几道歪斜纹路泛起淡淡金光。
张明明仔细辨认,只觉得像野外随意画的符咒:“这难道是……甲骨文?”
“是‘九霄殿’三个字。”邢剑天声音柔和下来,如同在抚摸逝去的小猫,“当年刻字的人,是天帝身边的文书官——他写下这些字时,殿外还有花瓣飞舞。”
风卷着尘土拂过木牌,张明明忽然记起学堂老师讲过:“甲骨文是消亡的文字,刻在龟甲上,埋在泥土里。”
原来“死文字”也会让人感到心痛。
“如今已经没人认识了。”邢剑天的指尖顺着纹路轻轻抚摸,光芒渐渐黯淡,“时代像奔腾的骏马,谁会低头留意一块烂木头?”
他自嘲地笑了笑,拍掉手上的灰——那笑容里的苦涩,比这片废墟的寒意更沉重。
“是我年纪大了,总惦记这些陈旧往事。”
他突然抬眼,目光越过木牌看向后方那堆碎木:那是个香案,两条桌腿已断,桌面裂成三片,曾经供奉天帝牌位的地方,只剩一道焦黑痕迹——仿佛遭过雷击。
“天魄,你明白我为何领你来此处吗?”
他唤了张明明的本名,语气中的温和尽数褪去,只剩下覆着冰霜的郑重。
张明明愣住了,摇了摇头。
父母健在、飞升仙界的消息,在九重云阙就能交代清楚,何必特地踏入这片“葬土”。
邢剑天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远方穹顶,忽然笑了——那笑容裹着雾气,仿佛隔着万载光阴:“当年在天帝残留意识里,我见过此处最鼎盛的模样。宫阙飘浮云间,长明灯的光芒透着暖意,仙女提灯行走于台阶,佩玉相击声如同春露滴落玉盘。”
“可岁月是把钝刀啊。”他忽然收起笑容,声音沉沉落在灰烬中,“我继承了殿宇的传承,却没办法让这堆灰烬重现宫殿。我的所谓‘天赋’,到此为止了。”
张明明猛地握紧拳头——父亲当年是武道界公认的“疯龙”,十九岁横扫燕京七大世家擂台,二十岁突破无相境,怎会说出“到此为止”?
“别发呆。”邢剑天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虚影在灰尘间坐下,衣角沾着碎玉屑,“我当年确实是天才,但天才的极限终究是‘人’的极限。九霄殿需要的不是‘人’,是能将破碎苍穹重新拼接的‘关键’。”
他突然前倾,目光锁定张明明的双眼——那眼中的神采,是万载前天帝注视继承者的光芒:“而你,是这世间唯一能成为那个关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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