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哥哥!”
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萧易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锁孔。
眼前这张梨花带雨、充满激动的小脸,迅速与记忆里一个总是跟在他和另一个女孩身后跑、摔了跤会瘪着嘴要糖吃的黄毛丫头重叠起来。她是……宁儿?林宁儿?
萧易的目光倏地抬起,越过麻三那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肩膀,落在那挟持着他的短发女子脸上。
时光的河流在这一刻仿佛倒流了十年。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总是梳着羊角辫,练功时比他还要认真,爬树掏鸟窝比他还利落,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女孩……薇儿。林薇儿。他父亲师兄的女儿,他们曾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一起扎马步,一起被戒尺打手心,一起在夏天的夜晚数星星。
两家大人喝酒时拍着桌子笑谈“指腹为婚”的戏言,孩子们懵懂听着,脸红红地跑开……那些遥远、模糊、带着旧时光昏黄暖意的画面,碎片般掠过脑海。
十年。通缉,逃亡,离散。物是人非。他穿越而来,继承了“赵炎”的身体和残缺记忆,几乎快要遗忘这些童年底色。此刻,它们却如此鲜活地撞回眼前。
挟持着麻三的林薇儿,显然也因为这声呼喊和萧易骤然变化的目光而心神剧震。她英气的眉毛扬起,锐利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愕然与难以置信的辨认。她的视线紧紧锁在萧易脸上,似乎在拼命将眼前这个身形挺拔、眼神沉静深邃、带着一大群人闯进来的男人,与记忆里那个有些腼腆、总爱跟在她身后叫“薇儿姐”的少年重合起来。握着匕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而被匕首抵着、正处于极度恐慌中的麻三,此刻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虽疼得龇牙咧嘴,脑子却转得飞快——听那丫头的称呼,再看这男人的反应,他们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对于不认识、摸不清底细的“过江龙”,麻三害怕;但对于本地的华人,尤其是这些看起来就是苦力泥腿子出身的,他那套仗势欺人的本能立刻就回来了。疼痛和恐惧暂时被一股虚张声势的怒气取代。
“喂!你!赵炎是吧?”麻三努力侧过一点脸,对着萧易的方向,声音因为脖子被勒而有些变形,却努力拔高,带着惯有的、对待“自己人”的颐指气使,“你认识这疯婆娘?那正好!赶紧让她把我放了!听到没有?光天化日,在会馆持刀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让你的人也都退出去!今天这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不计较这个女人的冒犯,但你们闯会馆、惊扰贵客的账,咱们稍后再算!”
他嘴上说着“不计较”、“稍后再算”,心里却已经转着恶毒的念头:等老子脱了身,今天在场的,一个都别想跑!这疯女人必须抓起来狠狠折磨,还有这个赵炎,带着人来闹事,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不把你们扒层皮,我麻三以后在会馆还怎么立足?在那些泥腿子面前还有什么威信?
然而,萧易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薇儿脸上,那眼神里有久别重逢的复杂,有对过往的追忆,也有对眼前她处境的一丝了然。他往前走了一步,完全无视了麻三的叫嚣和周围打手紧张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林薇儿耳中:
“薇儿姐,真的是你。” 这不是疑问,而是确认。“这些年……你们过得还好吗?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林薇儿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赵炎”。记忆里那个需要她和妹妹照顾、有时会害羞的少年,如今站在那里,沉稳如山,眼神锐利如刀,身后跟着一群眼神里燃烧着怒火的汉子。他闯进来时那无声的气势,面对麻三叫嚣时的完全漠视……这变化太大了。
她心中震动,但手上依旧稳着,快速低声回道:“来找我爹,林长远。他受了伤,被人抓住,听说……被塞上了来这里的船。我们一路追查,才找到这个会馆,想打听消息。” 她语气简短,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和一路追索的艰辛。
萧易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知道林薇儿从小胆大要强,却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她竟然能带着妹妹,追查数千里,深入到这海外蛮荒之地寻找父亲。这份勇气和坚韧,让他不由得心生佩服。
“林师伯也……” 萧易顿了顿,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就帮你一起找。”
“你他妈聋了吗?!赵炎!” 麻三彻底被激怒了,或者说,被这种彻头彻尾的无视给吓到了,恐惧再次压过了愤怒,声音变得更加尖利,“我在跟你说话!这里是泉州会馆!不是你家后院!你识相的就赶紧让这女人松手,然后带着这些泥腿子滚出去!不然……”
萧易终于,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麻三脸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麻三后面的话像被掐住了脖子,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下喉头“咯咯”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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