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招娣流着眼泪，“大花啊，娘再怎么不对，也没有对不起你呀！我养你养到十六岁，虽然没有让你大鱼大肉的长大，但至少也没饿着你，你说你想读书，借钱我也让你去读了，连你弟弟我都没让你照顾！”
“你出去看看，村里有多少女孩，甚至连书都没有读过，都是在家里面帮干活照看弟弟的！大花，你已经十六岁了，该懂事一点了，帮帮家里吧！”
“我没干活吗？我没有帮看过妹妹吗？明明我也没闲过，”大花也破防了，哭着说，“洗衣做饭捡柴火收拾家里处理自留地割猪草捡牛粪，哪一样我没干？连两个妹妹都是我照顾大的！”
何招娣看到大花还敢顶嘴，又生气又痛心：“你弟弟没有让你照顾吧？你还跟我发起脾气了，你问问你自己，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以前还没有分家的时候，你三婶她们总是欺负我们，经常把属于我们的口粮吃了，我哪次不是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你们姐妹三个吃饱？我做娘做到这份上，可以了吧？”
“我娘以前，对我要是有我对你一半的好，我不知道有多高兴！但是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娘从来没有让我去读过书……
别说读书了，吃都没有让我吃饱，不管什么好吃的都是要留给我弟弟吃，我要是干不完活或者没有照顾好弟弟，那都是要挨骂的！你看看我这伤疤，”
何招娣开始哭诉起她的经历，举起她的手臂，那里有一个狰狞的烫伤疤，“这是有一次我没看好我弟弟，也就是你舅舅，害他摔了一跤，哭了，你外婆直接拿开水泼我的！”
大花看了眼，眼泪更汹涌了，这些话并不陌生，她几乎从小听到，但是听着还是会觉得替她娘难过……即使她知道，她娘正在将她的苦痛加诸在她身上。
她哭了一会，妥协了，“好，我知道了，我不读了，我回来帮你们，但是我有个条件，两个妹妹，如果她们想读书，要让她们读下去。”
“好，”何招娣含着泪忙点头，“只要你回来帮爹娘，家里就没有那么困难了，肯定能供你两个妹妹读书的。”
大花还能说什么？为了两个妹妹不重复她的悲剧，她也得帮着家里。
大花读书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十六岁的年纪，可以在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也可以出去找工作了。
何招娣本来想让大花去城里找一份工作的，一来体面，也没有在地里刨食那么辛苦；二来，在城里工作，挣的钱多。
但如今城里工作早就饱和了，很多城里人都找不到工作，更别说在城里毫无人脉的何招娣了。
她倒是打过沈伊伊的主意，觉得沈伊伊之前能给李大丫找到一份工作，那铁定也能给大花找。
她觉得沈伊伊对大花不一样，想让大花去找沈伊伊问问的，但是大花不愿意去。
她又吞吞吐吐的想让李父李母去，被李母给啐回去了。
最后想着之前去小学报名的时候，沈伊伊主动跟她打招呼了，应该对她没什么意见，便厚着脸皮自己出马了。
当然，出师未捷……
她甚至没跟沈伊伊说出口来意，因为沈伊伊猜到了大花不读书的原因，尽管能理解，但对何招娣实在是没好感，加上以前的事，见着何招娣来了，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尽管沈伊伊并没有甩脸，但向来敏感的何招娣，还是察觉到她并不欢迎自己。
她内心还是很怂沈伊伊的，找了个借口，溜了。
对于大花，沈伊伊是愿意帮的，但如今城里工作确实饱和了，前一阵子回去的那一批知青，很多都还没找到工作。
给李大花找一份工作，不知道得花多少人情。
她当然也可以去找钱晓玲，但当初她跟钱晓玲的交易已经两清了，就算她们现在还有联系，看着关系也不错。
可一个萝卜一个坑，沈伊伊要钱晓玲在已经满员的工作岗位上，硬是拔出一个坑给大花，那真的是蹬鼻子上脸了！
最后，大花留在队里上工，跟着她爹娘挣工分去了。
……
七七年的十月份，注定是被千万学子铭记的一个月份！
十月十二号，国家宣布恢复高考！
十月二十一号，全国媒体发布头条——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
清水村广播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的时候，沈伊伊在家里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振臂高呼的声音。
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悦。
沈伊伊出去看，已经有很多人从地里涌回来了——他们要回去看书，准备高考！
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喜悦笑容，她也忍不住开心起来，这时，耳边出现了两道不是很和谐的声音——
“媳妇，高考恢复了，肯定有很多人去县城买书，我们得马上去一趟县城，要不然一会复习资料全被抢走了。”
“我去！你腿不好，在家里看着小泽。”
“那你小心点！”
“嗯！”
沈伊伊定眼一看，是林家栋跟江婉柔。
她这两年都没怎么遇到过他们，一是因为她不怎么出去，二是从李母口中，这夫妻俩这两年在村子里就跟隐形人一样，不管在哪，都是尽量减弱存在感，而且只有上工才会见到他们，其他时候他们都是待在家里。
不过，沈伊伊从这夫妻俩穿着的褴褛的衣衫还有消瘦的身躯中，还是隐约窥探到——这两年他们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江婉柔挎着布袋，跟林家栋说完，转头看到沈伊伊，目光凝了一下，但没有停顿，疾步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如今什么都没有比高考重要！
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离开清水村这个鬼地方的唯一途径了！
倒是在门口和儿子目送江婉柔远去的林家栋，沉沉的看了沈伊伊一眼，在沈伊伊看过去的时候，撇开了视线，带着他的儿子高一脚低一脚的进了屋。
沈伊伊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家。
今天很多大队还有单位工厂都放假了，也没放假的，也没有心思上班了，翘班也进城买书——
书店挤满了人，连废品站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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