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书院。
书房,二人相对而坐。
赵贞吉神色黯然,李青也不再说,静等他消化……
“呼,侯爷的担忧不无道理,心学的弊端属实大了些,确不能成为主流学说……”赵贞吉苦涩道,“一句心即理,拦了太多人啊。”
李青提壶为他斟上一杯酒。
“不必遗憾,也没什么可惜的。”
“我明白,我明白……”赵贞吉苦涩道,“不为心学遗憾,也不为心学可惜,只叹世人不能如我一般……这才是我遗憾的地方。”
李青轻轻点头:“这也是他遗憾的地方。”
赵贞吉端起酒杯一口饮了,喝的太急,掩口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年纪大了,以后啊,酒还是少喝为好。”李青说。
“相较永青侯,下官还年轻的很呢。”
李青知他心中不快,并不计较,一笑置之。
赵贞吉默了下,道:“侯爷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顿了顿,“以侯爷您的智慧,都不能规避心学的负面性吗?”
“呵,你真以为我是神?”
赵贞吉饱含深意的说:“永青侯未必不能是神!”
“可即便是神,也无法消除人性啊……”
李青怔然道,“心学的弊端我知道,你也知道,世上又有多少至人?又有几人不在意名利?太少太少了,学不会还好,真学会了更好,就怕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痛惜,我也痛惜,可没办法啊,它太容易沦为精致利己者逻辑自洽的理论基础了……”
李青苦笑道:“自由和自在,大多时候、大多数人是分不清的,而前者的诱惑力,给人的预期,要远大于后者……可事实上却是,自在都千难万难,更遑论自由呢?”
“不受限制,不受约束,思想,行动,决策,诸多方面完全自由,由己由心……我问你,小到一家,大到一国,这能行吗?”
李青感叹道:“你是懂心学的,也明白心学更倾向于自由,而非自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撇在一边,只谈自由……这是会坏大事的。”
赵贞吉瓮声道:“先生说的不是心学!”
“可是绝大多数世人学到的、理解到的,就会是这样的心学。”李青说。
“可先生说的这种情况并未发生!”赵贞吉认真说道,“连个苗头都没有!”
李青嗤笑道:“这只是因为扭曲的孔孟儒学,给世人的思想禁锢太强了,思想牢笼都还没打破,心学的弊端自然显现不出来。”
赵贞吉说道:“侯爷以心学重塑孔孟儒学,不就是以自由,打破禁锢吗?”
“是!”
李青坦然承认,“我的确是在用心学的弊端,去扭转时下孔孟儒学的弊端,是在以毒攻毒……可我的目的是解毒,而非中毒!”
“从极端的思想禁锢的旋涡到极端的思想自由……这是中毒更深的体现,后者的危害要远大于前者。”
李青就唇饮下酒水,说道:“你,我,海瑞……以及许许多多的为国为民的官员,践行的可不是心学思想,而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顿了顿,“心学可以用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学思想提供方法论,比如:勤学,改过,责善。再比如:静中做,以澄澈本心;事上练,以积累实践……让心学成为儒学的术,才是上上之选。”
赵贞吉黯然一叹,问:“侯爷说的这些,皇上可知道?”
李青颔首:“来之前,我已与皇上就此事谈论过了。”
“好吧……”
赵贞吉苦笑自嘲,“从一开始侯爷就说,推广心学从不是推广心学,而是重塑孔孟儒学,我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可在不知不觉间,我却多了些私欲……唉,终是着了相啊。”
李青微笑说道:“也不能算是私欲,朝廷不仅为心学正了名,还建立了明阳学院,如此大力支持,心学的弊端又没有显露分毫,能看到的只有孔孟儒学一点点被拨乱反正……换作是谁,也会产生心境变化……真要说,也只是公欲,至于着相,你能着相,正是因为你是儒学思想的践行者!”
“多谢侯爷为我遮羞。”
“实话嘛。”
赵贞吉喟然一叹,驱散了负面情绪,好奇问:“敢问侯爷是……?”
“我啊?既非儒学,也非心学。”
李青仔细想了想,干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没什么高远志向,只想着吃好,喝好,玩好,起初在山上时,我还蛮憧憬山下生活的,后来真的被迫得偿所愿了,我也只想着逃离,奈何当时涉世未深,被太祖一顿忽悠加吓唬,稀里糊涂的就上了他的当。”
赵贞吉为李青斟上酒。
李青端起饮了,继续说道:“一开始,路见不平,我会拔刀相助,可也没有特别强烈的使命感,因为我一直把自己当客人,我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再后来,我这种观念慢慢变了。”
赵贞吉问道:“是经历的多了,见识了太多不平事,激发了侯爷心中的大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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