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行过礼数，谷溪请他坐在下首。
才刚坐定，那离阳派的美髯公就一抚长须，淡笑道：“李澈，我乃离阳派霍平江，却不知贵派颜真人可好？”
“劳前辈挂怀，家师一切都好，”李澈有些意外，似乎哪里都有人认识颜真人，“前辈与家师相识？”
霍平江却答非所问，淡淡道：“李小友倒是个好脾性。”
李澈微怔，旋即反应了过来。
这却是在说自己在对待玄门时，有些过于客气了么？
他心头一凛，暗忖是该要多注意这个问题。
霍平江抿了口茶，却不继续适才的话题，转是问道：“我方才出关，就从谷氏这里听说小友来此是想要求一副凝丹宝药。”
“不错，李某需要一副玉涅散，奈何谷长老说藏元玉全都被贵派要了去，另有他用，一时半会儿搜集不到，这才想来与前辈打个商量，能否让与晚辈一份。”
李澈平复心情，刻意声轻语淡，尽力扮演好宸虚派弟子，颜真人座下首徒，嘉峻李氏嫡子的身份。
霍平江感受到李澈话语里的那一丝隐隐傲气，见他半点也不怵自己，挑眉道：“藏元玉与我派有大用，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出来的。”
这是说酌情可以让予一份出来么……李澈心头一松，笑道：“那是应该，藏元玉珍贵。李某理应付出些代价，却不知前辈想要些什么？”
霍平江轻抚须髯，眯眼望了他一会儿，突然道：“霍某不打算转让你一份藏元玉了！”
李澈一怔。
他以为，听方才口风，这霍平江是愿意和他做这笔交易的，却没想到被拒绝了。
且这感觉更像是临时起意，而非此前就已做出的决定。
霍平江下首的离阳派弟子，有几人稍愣，随即面露喜色，似乎对霍平江拒绝了李澈感到很是快意。
而谷乘平也很意外，全然没有想到会事情发展成这般，皱眉道：“霍道友，你此前透露我说，是愿意……”
“四叔！”谷溪突然开口，对着他摇了摇头。
李澈确认了。
他没来前，霍平江应该是与几人透露过，可以让与自己一份藏元玉，但这会儿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卦。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态度？
李澈不解，问道：“前辈何故不愿？难道是因为玄灵之别么？”
霍平江摇头，“玄灵之别？那确是紧要，自然在我顾虑之中，但你一介小小的筑基修士，连凝丹也未，我又何苦来担心你。”
李澈愈加不解，“那是为何……”
安恒子在一旁抿了口茶，放下杯盏后，一耸肩，“还能是啥，不就是怕李兄你看穿他们离阳派的筹谋么？”
坐在他对侧，一个束发高盘的离阳派男弟子冷笑，“你如此容易就能看穿？”
安恒子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难道很难么？”
他右手边的一个女弟子，反讥讽道：“难道不难么？那倒须请教请教道友了，也好指点指点我等。”
安恒子大咧咧道：“我怎会清楚，咱们青篁观弟子，又不擅掐算，也不通卜卦。”
“你们与谷氏闭锁消息，屏退左右，除了东面尽欢楼，别处守卫严密，连只蚊子也难飞入隙，我哪里能去知晓？”
“不过么……倒有人一清二楚，”他一指李澈，“颜真人够不够格？神算无双，卦术通神。”
“你们还遮遮掩掩，实际上颜真人早就把事情告诉给了李兄，你们有甚么筹谋，要做什么，人家了如指掌。”
“这……”离阳派几人闻言，神色先满是不信，但待细细想来，却觉十分可能，一时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全都惊疑不定。
就连霍平江也神色一沉，看着李澈无动于衷，默认了一般的表情，心里嘀咕不已。
然而谁又能知道李澈在想什么呢？
若非这会儿不好发作，否则他只想一记“八转弦月轮”打在这安恒子身上，把他绞磨得肉渣也不剩。
这话是能这么讲的么？
李澈看见霍平江几人或沉思不语，或阴晴不定，或是脸色难看，就知道安恒子的这席话，只怕他们都信了个八成。
他开口就要解释事情并非如此，莫要误解，但旋即想到了什么，选择眼帘微垂，闭口不言。
客厅内静默无言。
良久，仆从入厅斟茶，几响清脆当啷的茶盏与杯盖交触声打破了寂静。
霍平江摸着杯壁，淡声道：“李小友不表态，可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玉涅散难得，李澈不愿就此放弃，心中微动，边打算借力打力，看看能走到哪一步。
他没有马上回应，故意顿了一顿，缓缓点头，好像在考虑承认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霍平江面色一沉，其余几个离阳派弟子更是脸色难看，不乏有人握着靠椅扶手的拳头一紧，神色不善。
李澈虽然打算“狐假虎威”，但倒也不是任由事情发展。
他沉静下来，想到了之前安恒子所说，离阳派似乎是拿了一批自家打造的灵器、法器，来与谷氏做交易，求以许多丹药。
李澈忽然想到，离阳派既然是为求丹药而来，那么为何不去找太乙派呢？
两家同为玄门，后者更也就在中灵洲上，为何反要折转来寻虚怀谷氏呢？
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东西。
李澈沉吟，自忖这种情况下，他若是离阳派主事之人，究竟怎么样才会做出如此选择呢？
最大的可能，即是这种丹药，谷氏炼得，太乙派炼不得，离阳派没有选择，这才来谷氏求丹。
当然，也有可能是太乙派不愿意接这趟活，但这个可能性非常小。
倘使离阳派对这件事非常看重，那么肯定是愿意花费一定的代价提供给太乙派，以便达成目的。
太乙派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而是丹道大家，自然清楚什么丹药作价几何，自家有没有赚头。
换而言之，离阳派如此托求，受益更大的一方，肯定是太乙派自家，否则不可能接下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如此看来，事情发展至此，大概率是因为前者了。
李澈抬头，眼里光芒闪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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