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江洱很快拉开距离，脸上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书。
有了书本的江洱，整个人平和下来，特别是他唤阿甜时候的样子，带着宠溺，歪头看简依的样子比他看书还认真。
简依脸上的热气微散，摇头笑自己变成草还会害羞，同时又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之感。
犹记得二人认识许久后，江洱第一次说话，那时候他每说一个字都要思索着停顿一下，措辞更是一团混『乱』，直到好几个月以后，才勉强能说出连贯的句子。
一个七岁的小孩儿，没有父母照顾，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朝气，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凌。
简依见证全过程，因为参与，感触才更深。
此刻她的心软成一块儿蔫蔫的棉花，允许这个可怜的孩子在里面躺一会儿，睡一个香甜的午觉。
……
天已经黑透，点缀着零星光点，废宫一片漆黑，而一墙之隔的皇宫内灯火通明。
江洱没有回房，坐在简依身边，不停抚『摸』着手里的书。
严寒虽过，晚上依旧不暖和，风刮起江洱身上破旧的衣角，鸡皮疙瘩肉眼可见，简依有心让他进屋，苦于没办法开口，只能陪着他。
月上枝头，简依撑不住，眼睛一闭小憩起来，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被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耳膜。
“啊！”
简依一个哆嗦，立刻清醒，四下张望只见一女子蓬头垢面的站在门口，衣服灰扑扑的看不出颜『色』，一双指甲长的能戳破人的脑袋。
要不是青天白日的，真以为见到鬼。
女子扶着门框，眼神似箭的瞪着江洱，又是一声大叫。
“拿出来！”
真真是个疯女人！
见江洱站在院子里动也没动，疯女人一个健步上来，死死捏住他的胳膊，长长的指甲直直抠进的肉里，用力太大，食指的指甲立刻断掉。
“把书给我！”
江洱抿唇，低声道：“母妃。”
竟然是李贵妃！
同样的脸型，同样破烂的衣服，同在废宫，她早该猜到！
眼瞧江洱的胳膊开始流血，简依瞪眼，怎么当妈的，三年不来，一来就让自己儿子见血！
李贵妃呼呼的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完全可以窥得她的瘦弱，此刻，原本瘦弱的江洱看起来都比她健壮的多。
落魄妃嫔的下场被她体现的淋漓尽致。
母妃二字让李贵妃浑浊的双眼有一瞬清明，那抹清明消失的太快，谁都没有察觉，只觉得她嘴脸狰狞的可怕，反正完全没有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李贵妃，简依心一痛，觉得她还不如不来，不见不伤。
江洱对这种场面显然习以为常，胳膊上的血嘀嗒在地上也没让他皱眉，只是胳膊更往后避了避，把三字经紧紧贴在后背上。
李贵妃冷笑一声，伸手拽他胳膊，没拽动，便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掐下去，血肉瞬间翻飞，看的简依的心狠狠一跳。
这时，一直没表情的江洱终于动了。
肩膀轻轻颤动了两下，又立刻停止，胳膊抬起又放下，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书，指尖泛白，眼底第一次流『露』出脆弱这种表情。
他抬头，非常认真，也非常诚恳的开口：“我想要。”
被人毒打的时候，江洱没有求饶，被太监克扣吃食快饿死的时候，江洱依旧没有求饶，但此时，为了一本简简单单，普通人家都能买得起的三字经，江洱低下了头。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像一个要强一辈子的人，唯一一次服软，让人不忍拒绝。
只可惜，李贵妃依旧不为所动。
她又一次狞笑，似在嘲笑他的天真，二话不说再次去抢江洱身后的书册，这一次，他没有反抗，任由书被抢走。
“看书？”李贵妃举起书，对着初晨，用她那双又长又利的指甲狠狠撕开：“我让你继续看！”
碎成渣的书页从天而降，落了李贵妃一脸一身，她看着漫天似雪花般的碎片，眼神呆滞，后缓缓勾起嘴角，笑出声，越笑声音越大。
“哈哈哈，没了！什么都没了！”
“没了就好，没了就好啊！”
边笑边往外走，步履蹒跚，难掩癫狂，一眼都没有看呆立着的江洱。
待她出了院门，许久之后简依见依旧能听见她的笑声，可见好心情。
江洱是她的孩子，不是仇人啊，不闻不问就算了，为何忍心如此待他？那一声声笑她听着都难受，更何况江洱这个局中人。
一地的纸屑，白花花散在院子里，风一刮，呼啦啦刮起一片。
纸片间‘飒飒’的摩擦声换醒呆立着的江洱，如梦初醒一般蹲在地上，费力的把这些碎片拢在一起，随机拿起一片纸，开始拼凑起来。
一寸不到的纸，都没他指头长，想拼凑起来谈何容易，江洱肃容坐在地上，一片一片找，好不容易拼起一对儿，放在一边又被风吹『乱』了。
简依就这样看着他不知疲惫的拼凑、吹散、继续拼凑，周而复始，从早上到晚上，他的脊背直直挺立，执念一般。
终于，太阳的最后一丝亮光消失，一片漆黑的院子里，简依听见水珠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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