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到床不超过二十步的距离，景司一跟在她身后像看着一只刚出生时蹒跚学步的小鹿。
卉叶刚坐回床上，他就拿来了耳温枪。
“坐好，别动。”他说道。
量出来37度7，退了不少。
景司一将新的药瓶放到卉叶嘴边：“自己拿着。”
卉叶抬手接过，尝了一口，这味道不怎么样。
说起来，昨天她好像也喝了药，但是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药很冰，好像缓解了她的热度。
她半倚在床上，觉得依旧精神不济，没什么力气，刚才起身只是一时的回光返照。
景司一拿来新的去热贴，在贴上前抚上卉叶的额头，手掌宽而很凉，让她灼烧着的心一时安静下来了。
眼睛闭了一会儿，房门敲了敲。
她还抱着温水杯，此刻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吉尔和祝希走了进来，一起来的还有卡斯特家的女仆。
“卉小姐，您现在感觉怎样？”祝希问道。
“让你们担心了。”声因依旧沙哑：“估计今天就能好起来。”
景司一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女人，离好还好。
祝希到外面走廊去了，吉尔在整理房间，卡斯特家的女仆将放了食物的小桌放到了床上。
卉叶毫无胃口，可东西还得吃，否则身体撑不下去。
景司一要将她扶起来，卉叶自己坐直了身体，又不稳地靠在床头。
她先漱了口，男人端起蔬菜汤，坐到床边，舀起一勺汤。
卉叶其实很想说她自己喝，可是她似乎又陷入了头晕里，只能喝掉。
她与他四目相对，心道他的眼睛从来都是那样好看。
喝了几口，祝希走进道：“卡斯特少爷和他的未婚妻伯纳德小姐来了。”
时间正是早晨十点。
卉叶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角，喝了一口水，让就同安娜进来了。
安娜坐到床边，让则站在她身后，两人进行了礼节性的慰问。
“让你们担心了。”卉叶努力堆起淡笑：“还想今天继续摘葡萄的。”
“你每年九月都会生上几天病，看来今年是提前了。”让无奈笑道。
大学的时候通常那一天还是感冒，卉叶带病上课，隔天就倒下烧上两三天，一个星期左右就能重新活蹦乱跳。
“嗯，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卉叶说道。
让笑道：“不过现在倒是比以前更让人安心很多。”
“是啊。”安娜也笑道。
让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安娜知道他在画展的开幕酒会时和卉叶见面还同他吵了一架，今天主动说要来看卉叶。
安娜接着说道：“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却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带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气场，好像什么都不用人担心，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地方。”
她的声音同晃动的红酒般从杯子边缘滚了下来，从未有过的尖刻。
卉叶顶着一脑袋的浑浑噩噩，开口道：“我很乐意了解自己并不知道的一面。”
安娜大大的水蓝色眼睛几乎是在瞪着卉叶。
“就是这个。”她轻声道：“不介意他人评价的傲慢。”
两人短暂的对视是那样漫长，接着安娜沉默地站起身，直接走向了门外。
让一时目瞪口呆，朝卉叶说了声抱歉就追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卉叶忽然笑了一声，转动着手里的水杯，喃喃道：“是这样吗……”
景司一走了过来，用拇指、食指与中指提起了她手里的水杯。
“冷了。”男人迎上卉叶的目光：“换一杯热的再喝。”
…………
安娜说完后回到自己的卧室，让跟了进来，随后关上了门。
“安娜……”他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你和叶之间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突然？”
安娜在今年前只见过两次卉叶，一次是读大学时她去找让，还有一次就是去年这个时间。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让有些喜欢卉叶，但让安娜将卉叶看做潜在情敌的却并不是因为让的喜欢。
那年冬季，让要留在学校度过圣诞假期，之后去度假，于是她跑去找他玩儿，想和他一起去度假。
而学校坐落在山中，去时路上天气都不好，在快到让宿舍的路上，天上刚飘落了第一朵雪花。
因为出生在阳光灿烂的南部，她不太喜欢寒冷的天气，在等红绿灯时闷闷地看着窗外。
这时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人从街角的店铺里推门而出，她看上去才读中学，裹着围巾，披散到肩头的褐色卷发垂落着，手中抱着装着与她的年纪不相符的满当当的购物袋。
走出门口，她先是一愣，接而看向天空，之后抬起手，去接飘落下来的雪花。
周围是那样安静，仿佛时间都会停滞。
女孩将雪花握在手心里，璀然一笑，那个笑容深深刻在因一路旅途感到疲惫的安娜心中，甚至让她有些想哭。
之后车子到达让的宿舍，他正和几个同学一起合作课题。冰箱里空空如也，安娜问他们吃什么。
让说：“叶和约翰去买了。”
没过多久钥匙转动，大门被打开，安娜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令她呼吸停滞的女孩，知道了她叫做卉叶，才十六岁。
她大多时间都是安静的，做课题时也不怎么参与讨论，可一旦说话，成员们都会认同。
或许她并不是有意，可那自己没想到位于中心却掌握着一切的态度令安娜很不愉快。
发现让对她有意后，安娜便将卉叶看作潜在的情敌，也并未多加掩饰出自己的不快。
“让，我知道你重视朋友的心情，你珍惜每一个人，可你从来没对她表现出厌恶，所以根本没发现。”安娜回身对让说道，眉心蹙了起来，语气又变得优雅起来：“刚才就连我当面说不喜欢她，她也根本没有生气。”
“其实我还没说完。第一次见面时她才十六岁，却表现出八十几岁人的成熟感，从那个时候我就不喜欢她了，并不是因为你对她有好感才才如此。”
“我明白。”让听着最后笑了出来，意外地发现青梅竹马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说道：“所以你一直都不是讨厌她。”
“谁的讨厌她的心情……”安娜握着让的手，道，“都比不上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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