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卷嘴巴张成了一个大饼，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本事能遨游天际。别说开飞机了，就是坐飞机他都没想过，简直为他打开了人生的新大门。
“不想？不想那你就回吧。”高老师摆摆手送客。
“我想啊！我都不敢想，我，我当然想，能耐的上天啊。”
“秋季会有专业院校来高新招飞，是个机会。”
卷卷点点头，又摇摇头：“那需要我干啥？以我现在这水平怎么也跟飞行员不沾边。”
“两点你听好了，和你们体育老师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收你跟着校队每天拉练，不能再来找我；按你自己刚说的，奔着二本线把成绩再琢磨琢磨，琢磨不出名堂再来找我。要是两件事都摆不平全要跑来找我，那就别来了。”
“行！这就完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了不一定有结果，至少也不比现在差。”
卷卷在回教室的路上心潮澎湃，他十八年的人生中头一次有了如此明确的奋斗目标，比长大当收银员还来得笃定，还没怎么着呢，好像一条腿已经跨入航空队列似的。这种感觉就像参加运动会，心里知道自己得跑多快，跳多高，有种志在必得的快感。
当晚他溜去了网吧，这是他上网时间最短的一次，匆匆浏览网页看了看飞行员是干嘛的，眉飞色舞把QQ名改成了“贝塔他大哥舒克”便下线走人，甚至充的网费都没上满。他立志在飞行员录取之前这是他最后一次来网吧，心里颇有“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悲壮。
回学校的路上卷卷脑中响起之前和潘安看过的电影里的一段台词：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
畅快，畅快，有梦做的感觉真他妈爽——卷卷仰头伸臂，杵在道牙上像个傻子。
说到骨骼惊奇，还有一个人，那便是“逢考就病”的秦双同学。别人有个头疼脑热多半是因为换季，就像广告词提醒的“天气变化，请小心感冒”。而秦双呢，她是小考伤风，大考发烧，管他春夏还是秋冬，一考一个准，邪门得莫名其妙。这不，倒春寒加上学业水平测试，她又被连日的冷空气给撂倒了，鼻子像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整个人病怏怏的。
今天周五，秦双小小放松了一把，晚自习回家后没再看书，早早洗漱上床挺尸。她侧卧而睡，不通气的鼻子把脑袋憋得嗡嗡直响，肚子还隐隐发饿，简直辗转难眠，连含有安眠成分的感冒药也不能催人入梦。她索性披着外套坐起身，在黑暗中愣怔良久，直到被由远及近的声响打了个机灵，那是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不消一刻又跑远难寻了。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哪个和自己一样倒霉催的生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秦双扭亮床头灯，披了外套，趿着拖鞋来到客厅，在饮水机下接了一杯开水，又觉得嘴里发苦，在冰箱翻出牛奶和高乐高，捣鼓着冲了一杯可可。
这时桃子从屋里出来，哭哭啼啼地朝秦双房间走去。
“我表弟在梦游”的想法一闪而过，秦双隔着老远叫住了他。
桃子看姐姐坐在饭厅里，哇啦扯开嗓门大哭起来。
“嘘嘘嘘！你也饿醒了？”她把喝了两口的东西递过去，“给，刚冲的。”
桃子接过去咕嘟了几口，抽噎道：“呜呜呜，你先把馍馍给我。”
“二半夜的你要吃馍？”秦双问，看他摇头唧唧歪歪，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说貘，就是那个她原本打算在沈佳生日送给她却一直没送出手的画。
她揉揉表弟的头：“做噩梦了？”
“托马斯被野猫把脖子咬断了，金毛也死了，太害怕了，我和沈佳都哇哇大哭。”
“你妈老说的你忘了——小孩梦，狗屁蹦。而且沈佳才不会哇哇大哭，像你这么没出息。”秦双说着拿手抹去桃子满脸的眼泪。
“呜呜呜呜，我打不过野猫，我打不过它呀。”
“还有你打不过的动物呢，你忘了小时候你在奶奶家咬牛耳朵，把人没吓死。”秦双没忍住笑了。
“金毛被人从楼上扔下去了，流了好多血，我的牙……”桃子张大嘴巴，用手指着，“姐，你看。”
“看啥。”
“我的老牙掉了，也流了好多血，不信你摸摸。”
“老什么牙，你门牙还没换好呢，梦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晚上没刷牙。”
“我要去看看托马斯。”
“去吧，顺便给喂点苹果干。”
秦双安慰了表弟，心里却慌慌的。她看了下表，已经凌晨两点，翻开手机，编辑了一串短信，想了又想还是按下发送键。屏幕上飞走的信封下，“S+”的符号一闪一闪。
不多时，手机嗡嗡一震，秦双拿起一看——我刚听了一首歌——发件人并不是沈佳。
秦双漱了漱口，把桃子带回卧室，拍他睡下又安抚一二，很快便传来小孩子沉沉的呼吸。她回到自己屋里，盘腿坐在床上，灵活地按着键盘：“让我猜吗？”
“你怎么还没睡，刚是群发的，骚扰下和我一样睡不着的人。”
“说个梦话而已，睡咯。”秦双嘟着嘴，有些傲娇。
“等下，还有个不是群发的话要问你，感冒好了没。”
“你经常晚睡吗？会做噩梦吗？梦是反的吗？”
“不要一连串问这么多问题，想这么多肯定睡不好，所有的噩梦都是自己，晚安。”
所有的噩梦都是自己——她饶有兴味琢磨这句话——是说心魔吗？
噩梦的源头正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软弱，看了恐怖片会后怕，怪力乱神不过是每个人软弱的具象。怕蛇的小孩能看见蛇头人身的长毛怪，怕死的大人总是碰上无脸鬼索命……秦双摇摇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怕什么来什么啊！！
手机又滴滴响了：“睡着了？”
她盯着那三个字，合上手机闭上眼，在黑夜里留下一个超甜蜜的笑容。那晚她没有收到沈佳的回复，倍感欣慰，敏感的姑娘啊，终于被眷顾好好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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