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看向乌鲁克城外的提亚马特神。
“在苏美尔人最初的黏土筹码系统里，计数符号取决于被记数的对象。”
“每一种可能被记数的物体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特别符号，就好像它们曾经有过不同的黏土筹码一样。”
“但你手中的那块泥板不一样。”
“在过去，人类用来与具体的物体进行一一对应的集合都是同样具体的物体，比如手指、小石子、黏土筹码等等。”
“但在这块泥板上，它的记录方式完成了一次更高度的抽象。”
“不再是由某些具体的事物作为元素组成的集合，而是由纯粹的数构成的集合。”
“正是在这一时刻，数字开始独立存在了，数字从现实中被抽离出来，人类能够从更高层次观察数字。”
“无论是五个橘子、五只羊、五只牛还是五个人，人类用来与这些具体的事物对应的集合不再是另一个包含着具体事物的集合，而是纯粹的数的集合。”
“在这以后，数字的书写方式彻底改变。”
“人类的大脑脱离了与野兽相差无几的狭隘原始数觉，得以思考那些原始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数字。”
“毫无疑问，这正是数学诞生的时刻。”
一块作为人类文明数学起源的泥板，没道理会比一个早就被埋葬在历史尘埃里的创世母神更弱。
又不是已经跨入无穷领域，占尽有限世界一切过去、现在、未来的真神。
数字的诞生是一个很伟大的想法，巨大的数字完全可以说是文明从原始蒙昧到现代智慧的进步标志。
在现代人眼中很容易就能数到的万、亿等等数字，在原始蒙昧时期的古人眼里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对他们来说，这种数字就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大数。
他们大脑的基础硬件不会比现代人更弱，但他们的思想中缺乏对应的软件，没有可用的语言和文字来思考这些大数字。
仿佛是在应和着他的话语，阿基里斯手中那块平平无奇的泥板绽放出淡淡的黄灰色光芒。
大量的数字符号从上面涌出，城市中被这些符号沾染到的黑色四足怪物纷纷哀嚎恸哭着向反方向飞速跑去。
“啊，这是什么东西！好可怕！好可怕！”
“不要给我看啊！我看不懂啊！”
“救命！母亲，我要回家！”
来自现代文明的数字符号被强行注入这些由原始母神创造的生物的脑中，让它们老旧的思想去阅读未来才会诞生的巨大数字。
“虽然看起来神奇，但其实只是最基本的信息冲击啦。”
李恒看着那些被数字符号折磨得疯癫的黑色怪物笑着道：
“人类的思想是很孱弱的，原始的数觉能准确分辨的数量不过十指之数，一串电话号码就能将人脑卡死。”
“为了能认知和理解那些巨大的数字，人类设计了各种符号与规则进行简化。”
“比如将一亿个一相加，原本需要一亿次才能完成计算，这显然超过了人脑的能力范围。”
“但换成乘法计算，上亿次计算步骤被简化到一瞬间就能计算完毕。”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信息压缩的技巧，降低了计算一亿的算法复杂度，是一种很基础但很高效的算法。”
“但这些古老的生物没有掌握这种未来才诞生的技巧，换句话说，它们只能使用最原始、复杂度最高的算法。”
“对它们来说，想要认知一亿，必须从一开始一直数到一亿，一个步骤都不能落下。”
阿基里斯闻言下意识地对着那些四散奔逃的黑色生物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
难怪这些怪物跟疯了一样转身就跑。
从泥板上飞出的那些数字符号并不是太大，也就与电话号码差不多长。
但如果要一个人从头开始一点一点数完，所需的计算步骤数量就太可怕了，耗尽一生都数不完。
对现代人来说最基本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在这个古老原始时代的生物眼中却已经是难以理解的复杂事物。
如果说神话时代的魔法对于现代人是难以理解的神秘，那么现代的数学体系对于这些连加减乘除都不会的古老生物会是更高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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