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摇，夜已见深。
“娘娘，夜深了，明日还有登基大典。”
“锦心，该叫太后娘娘。”佟念儿放下手中的信，微微叹了口气，“锦心，本宫入宫已有二十年，却像过了百年。”
锦心上前剪了剪烛火，“娘娘，多思无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佟念儿笑了笑：“锦心，传哀家懿旨，明日赐太子嫔叶氏毒酒，抹去宗人府玉牒。”
“是，太后娘娘。”锦心伺候佟念儿睡下，便退下，嘱咐当值的小宫女多用心。锦心看着依旧熟悉地天空，竟失了神，宫中岁月久，不同的人上演着相同的悲欢离合。
风起，叶落，一年一年，墙内墙外从未有过改变。
我入宫时，是个艳阳天。家里人都说是个好兆头，盼我独得恩宠，提携佟府。对于这些想法，我嗤之以鼻。论才论貌，我佟念儿皆不出色，唯一可一争的就是我长相有三分肖似圣上挚爱，三年前抱病而亡的俪贵妃白清，也是我的表姐。
表姐六年前入宫，独宠后宫三年，生下一儿一女却皆早夭。你看，深宫生活多么险恶。我是佟府和白府共同的希望，自三岁起就独居一院单独教养，修习琴棋书画，歌曲舞艺。十六年来，勤耕不辍。
对于入宫这件事，我早就当成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唯有母亲，每次看我都眼泪汪汪，好似我下一秒就会消失。当我入宫时更是悲痛欲绝，进宫的路上，我看着母亲塞给我的荷包许久。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被封为贵人，居永寿宫偏殿，在入宫四人中居首。圣上后宫人数并不多，皇后许氏为原配嫡妻，育有一女梨悦。庄妃陈氏，潜邸侧室，为圣上登基出力良多，育有一子长念。
贤妃陆氏自我表姐故后最为得宠，尚无子嗣。昭容徐氏，潜邸侍妾，陪伴圣上最久，育有一子长淮一女思悦。另有贵人美人之流，不上玉蝶。
圣上自登基之日起，便不爱美色，勤勉于国事。自我入宫已有三月，圣上不过进了三次后宫。
彼时，我捧着冰碗，悠然自在，并不在意尚未面圣。唯有锦心面带忧色。锦心是我入宫后分到永寿宫的，年龄尚幼，笑起来甜甜的，让我想到了家中小妹。
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难熬，锦心着实贴心，甚至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逍遥。
七月初一，圣上身边的内侍来永寿宫传旨，“恭喜小主，请小主晚上早作准备。”我示意锦心请公公喝杯茶，永寿宫人人都喜气洋洋。
锦心更是如此，送走了公公就开始忙里忙外为我晚上侍寝做准备。我却懒懒的并不想动，望着门口的白莲微微失神，这一天终究是到了。
宫里的时辰向来快，等我沐浴完毕，司寝的嬷嬷已经到了，给我讲解侍寝事宜。自然，我是不紧张的，家里早已重金请了先生来教导我怎么讨圣上的欢心。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下盘算着见了圣上该如何表现。唔，一会就穿那件表姐入宫前送我的淡青色纱衣。
入夜，灯火通明，我等着圣上已有一个时辰，实在疲累，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棋谱。“黑子不该在这儿，”我吓得一激灵，转身看到圣上含笑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明了表姐为何心甘情愿地入宫。我羞涩地低下头，起身行礼。圣上扶我起身，手干净修长，衬着我的手竟意外的合适。我突然想起祖父在我入宫前的叮嘱，先生教导我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虑都在这一刻有了实处。
彼时我不以为意，面上装着乖巧，此刻才明白帝王的温柔是醉人的毒药。
红烛点点，醒过来时，天已微亮，圣上早已上朝。我拥着被子有种不真实的幻觉。我唤来锦心，给我梳洗，锦心过来时面上掩饰不住的欣喜，却又想极力克制。到底还是记得我的叮嘱。
不多时，皇上下了旨，封我为嫔，赐号娴。
日子一天天过，圣上时不时地会来我宫里坐坐，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众人口中的宠妃。甚至有久不面圣的美人常在偷偷塞钱给永寿宫宫人，问我得宠的秘诀。
锦心给我转述的时候，我竟有种荒诞之感。圣上并不沉迷美色，来我这儿不过是喝杯茶养养神，多数的时候会让我给他弹一曲秋水。不过是表姐俪贵妃与圣上初见时的曲子。
转眼，我入宫已有两年，锦心也褪去青涩，已能独当一面。宫里人人都知道永寿宫的锦心姑姑稳重大方，心思玲珑。锦心私底下却依旧爱笑爱闹，我像宠着自家小妹，却也明白锦心自有分寸。
“小主，佟府来信了，”我蹙了蹙眉，“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封了吧，”自从祖父去世后，父亲叔伯就越来越焦躁，我定了定神，“锦心，你去趟府里告诉父亲，一动不如一静。不要再往宫里递信。”
“小主，那宫里的人，”“愿为我所用的就留下，一意孤行的就借皇后的手清出去。”“是，小主。”我看着锦心出去的背影，却觉得心口上压了一块巨石，仿若风雨欲来。
两年的时间足够我在宫里扎稳根基，佟府的人手也已经收服大半。宫里，皇后、庄妃同时管理后宫，贤妃三个月前生有一子长明，另有愉贵人生有一女嘉悦，晋位嫔。
而我也晋封为贵嫔，宫里人人皆说娴贵嫔宠冠后宫，我却明白圣上只是为了找寻几分俪贵妃的影子。
我与俪贵妃自小一起长大，确切地说俪贵妃长我几岁，自小就看着我，总归是比府里的庶姐更亲近些。只不过俪贵妃明艳大方，就像一团火，而我自小喜静，冷心冷情。
我看的明白，圣上心中只有家国天下，美人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但表姐却一头栽了进去，落得沉寂收场。怀念又值得什么，从进宫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所求不过是至高权力。
帝王的爱最要不得，不过是蚀骨毒药。
十月初七，我被诊出喜脉，圣上大喜。一切如我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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