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见流民蒙昧,不禁失望之极,摇摇头转身就走,走了百来步远,忽然身后传来狂热的呼喊声,有人道:“看,紫和娘娘显灵了,满清恶人出来了……”唐海回首,只见只紫和寺大门徐徐开启,里面走出一人,头戴菊花尖顶纱帽,颈挂蓝布护肩批领,身着绣彪长袍褂服,脚穿高筒貂皮马靴,一副正统满清旗人装饰。
唐海大吃一惊,怪哉,紫和娘娘真的显灵了?
那满清旗人走出寺外,手脚上未有一丝一线绑缚,但见他步履从容,脸露微笑,似乎不像是被紫和娘娘擒获而来。尽管大家对满清旗人恨之入骨,但谁也不敢贸然上前,相反,他一步步往前走,大家反而一步步往后退,似有畏惧之意。
唐海大惑,远远地站着,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满清旗人站定不动,忽高声道:“我乃大金国满清奸细,阴潜中原,名为行医,实乃刺探军情地形。十余年来,中原百姓受我蒙骗,呼我金善人,而我却将长江沿岸各处明朝官军、李自成张献忠农民军军情和山川地理暗中通报给满清朝廷,今日清军入关,屠戮汉民,我罪不容诛。昨天夜宿紫和山下,为紫和娘娘所擒,诸君国仇家恨可一齐发泄,我虽死,绝无半句怨言。”
众人听了,个个愤怒,一齐冲上去,打脸的打脸,扯发的扯发,剥衣的剥衣,有用刀割肉的,有用棍戳脸的,有用手抓面的……
金善人?唐海大惊失色,见数百人围着金善人发泄仇恨,慌忙跑过去,边跑边喊:“不要,不要呀……”
金善人双手张开,粉丝不动,任凭愤怒的流民千刀万剐,他只是咬紧牙关,双眼紧闭,不支半点儿声音……
流民们满腔怒火,一朝爆发,势不可挡,有的割肉放在嘴里狠嚼,有的扯下皮毛丢在地下用力踩,有的用石头敲下牙齿乱扔,有的用荆条猛抽腹背,片刻功夫,好端端地一个人就变得血肉模糊了。
唐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金善人面前,见他满身污血,手臂、前胸、腿上被生生地割去许多块肉,唐海喊道:“金善人,你这是何苦?”
金善人睁眼,识得是天下第一寇盗跖,踹着粗气道:“我见明廷昏庸,百姓苦不堪言,立志救之,天真的想如果改朝换代,让我大清国入主中原,福泽天下,百姓即可解脱水火之灾,可谁曾料,清军入关,中原百姓尽成鱼肉,此皆我之罪也,今日能被千刀万剐以解百姓心中之恨,我之愿也。”
唐海复欲再言,一流民上前揪起金善人的耳朵一刀割下,悲呼道:“爹,娘,儿为你们报仇了……”又有人要挖眼睛,唐海慌忙拉住,几近疯狂地呐喊:“不可,此人至善杀不得……”怎料众怒难犯,唐海非但阻拦不了,反被人群挤出十数步外。
唐海心急火燎,边哭边喊,眼睁睁地看着金善人遭受折磨。
大家拿着刀活生生地在金善人身上挖洞割肉,未过多久,好端端地一个人就被分解成肉块,仅剩一摊红血和散落一地的肝肺心肠、皮发骨肉,现场惨不忍睹。
流民们报了仇,泄了恨,个个心满意足地走了,独唐海一人热泪盈眶地留在紫和寺外。
到了晌午,唐海止住泪,朝着那一堆残骸拜了三拜,在寺外树林里用手爬了个坑,将残骸一块一块地捡起放在坑里埋好,立了石碑,用小黄石在碑上写了“至仁至善,天鉴日昭”八字,而后复拜,悲声戚戚,热泪滚滚。
“阿弥陀佛!有天下第一寇亲手立碑作记,金善人可以瞑目了。”
唐海大惊,人都走光了,这是谁在说话?猛回头,见一道姑立于寺门口,双手合掌。
“仙姑怎识得唐海?”
“天下第一寇盗跖之名在贫道心中刻骨铭心,如何不识?”
唐海大奇,一边擦泪一边起身走了过去,近前细看,觉得道姑似曾相识,可就想不起来是谁。
那道姑转身进去,径到佛堂紫和娘娘神像边坐下,闭了双眼,专注打坐。
唐海跟进去道:“紫和寺乃佛家禅院,仙姑属道,应在三清道观清修才是,为何在此坐禅。”
道姑道:“世间万物皆是道,天下何处无阴阳?”
唐海道:“以仙姑之意,佛也是道?”
道姑道:“岂止佛!”
唐海奇问:“难道?”
道姑道:“佛亦道,道亦佛。道无处不在,万物有道,山有山道,水有水道,鸟有鸟道,人有人道,至于虎狼牛羊树木花草俱有其道,万物循道而生,而长,而死,人亦然。”
唐海再才注意到,紫和娘娘神像两侧各有一联,文意乃佛乃道,联曰:
天道无常常常在
六道轮回回回是
唐海大惑,沉吟须臾,道:“道祖有言:‘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唐海一生,谨记三宝,破邪立正不可谓不慈,粗茶淡饭不可谓不俭,隐名埋姓正是不敢为天下先,今日落魄至此,敢问仙姑是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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