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好？
是啊，秦老大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他好？
逼他分手，也是说为他好。
可他甚至不知道这其中好在什么地方。
但无论他怎么问，秦老大就是不说，叱咤风云多年的一方人物，一谈到这个问题，不是老泪纵横，就是卑微乞求他别再追问。
他能怎么办？难不成逼自己的父亲再给自己下一次跪吗？
苏二低垂着脑袋，许久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老大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
“是啊，为我好。可是爸，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喜欢吃巧克力，可苏女士总说巧克力吃多了对身体不好，非让我多吃我不喜欢的橘子。但您不会跟苏女士站在一边，反而是趁苏女士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巧克力给我，为什么当时您可以选择尊重我的喜好，如今却要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呢？”
秦老大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憋了好半晌，才艰难出声：“那是因为……”
然而他才仅仅开了个头，就被苏二抢白了：
“那是因为，您很清楚，如果我吃不到巧克力，橘子我也绝对不会碰，是吗？”
苏二小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人。
他喜欢的东西得不到没关系，可是你让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同时，还要接受一件他厌恶的东西，那绝对不可能。
要么两个都不接受，要么，让他接受后者，就得拿前者来换。
别跟他说吃了对身体好这种他自己心里相当清楚的大道理，他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要么都不吃，要么都吃。
“所以这次，您让我放弃了顾言痕，又要逼我去接受另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您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他能拿出什么，是她爱到极致，并且能和能和顾言痕相提并论的东西，来换呢？
秦老大无言。
他没有了。
苏二似乎对秦老大的反应了如指掌，脸上没有多意外的表情，笑了一下，继续道：
“还有一点，您会给我巧克力，是因为您希望我能在变得更健康的同时，不至于失去快乐。健康很重要，快乐也很重要。那您告诉我，现在又是什么原因，让您开始独断，开始不去考虑我的感受，开始……剥夺我的快乐？”
秦老大的脸色开始转白。
剥夺快乐，这四个字有些重了。
秦老大张了张嘴，努力想争辩：
“不是的岩岩，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我没有想要剥夺你的快乐，你妈希望你吃橘子，是只考虑到你的健康，可爸爸让你尝试跟新的人重新开始，是为了让你更快地从痛苦里走出来，从而尽早地快乐起来啊，岩岩，爸爸一直都没有变的……”
苏二抬眸：“是么？”
秦老大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三分嘲弄。
“那您又怎么知道，苏女士曾经在给我橘子的时候，不是希望我能爱上吃橘子，并由此忘记不能吃巧克力的痛苦呢？”
秦老大哑然。
是啊，任凭他怎么狡辩，这两件事，始终是一个概念。
他到底……还是变了。
苏二又道：
“爸，您知道这次我为什么会同意分手吗？就是因为，这个家，从小给我的成长环境就是温暖的，我跟你们从来没有过特别大的矛盾，您惹我不开心的时候，苏女士会哄我，苏女士惹我不开心的时候，您会哄我，您二老害我不开心的时候，大哥会哄我，我一直都是被宠着被哄着的那个，就是舍不下你们的宠爱，不想对不起你们的宠爱，所以我放弃了我的挚爱。”
“可是爸，您想过没有，如果没有这些宠爱加以平衡，如果我从小经历的都是被迫放弃自己所爱，今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脱离这个家庭，哪怕你们生养了我，如果我觉得我在这个家是痛苦的，我也未必会感念你们的恩情，所以，爸，别再逼我了，更不要再消耗我对这个家的依恋了，好吗？”
苏二语速不快，就像是很平常地在和父亲谈心讲故事，然而就是这般的寻常和平静，才让秦老大浑身一震。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理喻。
“岩岩，我……”
苏二转过了身，努力不去看秦老大脸上的自责和愧疚，他怕看了，下面的话就没办法继续说出口了。
“爸，我也知道，您是怕我一辈子困在泥淖，可是我愿意被困，并以此为乐，是，我会痛苦，可比起曾经对爱情一无所知的我，我觉得我今天的苦都是让我幸福的，因为如今，至少有那么一个人，还能让肆无忌惮地我念着，想着。”
“可一旦我招惹上了新的人，就会有新的责任，我再念着，对于我招惹的那人来说，就是一种背叛，那个时候我会是什么样呢？眼前之人爱不了，过去之人不敢忆，我陷入两难，于是心不再动也不再痛，它就像是死了一样，窝在胸口的位置，除了让我活着之外，再没了别的用处。爸，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秦老大踉跄了一下，一个劲摇头，“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岩岩……”
苏二偏了一下头，但没有完全转身。
“爸，答应我，这个话题别再提起了，他曾经问过我，如果我父母不问缘由逼我跟他分手，我会怎么做？我当时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父母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这种设想根本不会发生，可他还是固执地问，我就告诉他，那我会努力劝服你们，他又问，如果劝服不了怎么办，我说……”
苏二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如果劝服不了，我会跟他分手，毕竟我不可能因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放弃生养我宠爱我这么多年的父母，但是我也告诉了他，我的心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没有嫁他，那我也不会嫁给别人。原本以为这只是他当初的一个无聊的假设，没想到……一语成谶。”
“爸，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不仅仅是不想再牵扯一个无辜的人进来，更重要的是，顾言痕为我做过那么多，如果最后我都能将他轻易忘记，那您闺女……可真的是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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