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的正月二十。
完颜宗翰站在青城外的山丘之上。
下面就是悄然开始撤退的金军将士们，还有他们去年十一月在这里扎下的营寨。
在他身边，只有一个人。
“斡里衍，如今恐怕也只有你是站在俺这边的了。”完颜宗翰吹了一会儿冷风，才开口对完颜娄室说道。
完颜娄室一手叉腰、一手握刀，双眼盯着很远处的京城城墙。
“大帅啊，赵宋怎么说，也是传承了百年之久，气数未尽呐！”
完颜宗翰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什么气数未尽，若是俺们上下一心，大家都能积极奋战，去年就能拿下东京城，何以拖到现在？”
“那赵宋的皇帝突然硬气起来，不仅如此，还有了点儿明主的样子。”
“一旦给了他时间成长起来，俺们以后想要南下入主中原，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完颜宗翰转身看向了完颜娄室，说道：“斡里衍，俺知道，你肯定也明白。”
完颜娄室何尝不明白？
他也是一位支持灭宋的金人大臣，为人更是克己奉公、万事以国朝为大。
如若不是英年早逝，南宋能坚持几年，还都是未知。
“大帅，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完颜娄室叹了一口气道。
是啊。
说什么都晚了。
完颜宗翰只能是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看向了大营的方向。
“此后的大宋必然会成为大金的心腹之患！”
完颜宗翰掷地有声。
似乎看到了一个雄狮在睡醒，慢慢地站起来了。
完颜娄室同样也是看向了京城的方向，他也明白，完颜宗翰没能给自己的战绩填上最好的一笔，心下十分不甘心，恐怕，对于完颜闍母和完颜宗弼以及完颜宗望大为不满。
此番回去，怕是还有一场恶斗。
完颜宗翰被完颜娄室这句话影响了心情，但是却还想着继续拉拢完颜娄室，等到了上京交差，必定要有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
完颜娄室自然是先答应了下来。
但是心中却也已经做好了打算，在北归之后，向完颜宗翰建言，收取大宋西北之地，联合西夏一起灭宋。
他才不想回去掺和完颜宗翰的那点儿事情，他更喜欢领兵打仗，而非尔虞我诈。
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还有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在黄昏之后撤走，过了黄河，驻扎在陈桥。
完颜娄室负责断后，于最后设置了疑兵，深深地朝着东京城看了一眼，转身过了黄河。
当天晚上，金贼的营帐火把通明，还有骑兵在营地周围巡逻。
至于早上带兵攻打青城南边营帐的宗泽，被韩常和耶律马五给打的溃逃，去了尉氏北部，也得知了陈规、李纲安然进城的消息，稍有安慰。
已经六十多岁的宗泽，正在修养，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十几处。
有一处，是韩常所部追击，一支冷箭射中了宗泽，差点儿就要马革裹尸了。
“宗帅！”
“京城那边的圣使到了。”
宗泽刚包扎好了伤口，副将前来禀报。
苦战一番。
他们的两万兵马，到现在只有八千余，一万余人皆都战死沙场。
“快请进来。”
此次前来的圣使是殿前司的人，被荆超操练之后，多少有了一点儿武夫的样子。
“末将王杰，拜见宗帅！”
宗泽上前扶起了圣使，连忙问道：“王使，京城内如何了？”
王杰回道：“宗帅，陛下下令死战不退，今年年初就没粮食了，我们都是省着吃，坚持到现在，如今，李纲大相公带着援军和粮食进了城，总算是解决了缺粮的问题。”
王杰说完，又是挺直了身子，宣传圣喻。
宗泽也是连忙朝着京城的位置拜谢。
“谨遵圣令！”
退到通许就不必了。
如今，金贼也没继续追击他们，倒是可以现在这里安营扎寨。
一旦金贼有什么动作，他们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
夜幕之下。
赵煊、李纲、张叔夜、何栗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金贼大营。
距离太远了，只能是隐隐看到一些火光。
“派三十轻骑前去打探一下吧。”赵煊深呼吸一口气，下达了命令。
张叔夜立即安排了自己的亲卫，还有殿前司的人一起，出城前往金营打探虚实。
这三十人算得上是死士了。
毕竟出城打探消息乃是一份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金贼没撤军，派出骑兵追击，他们三十人是无法回城的。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三十人出了城。
很快就飞驰到了金营的前边，看着燃烧着的火堆，静悄悄的营地，却只有一排营帐在前，后面的营帐都不见了，金贼也不见了。
他们担心有炸，又巡视了一下周围，发现金贼真的撤走了。
“哈哈哈，金贼真的撤军了！”
“陛下料事如神啊！”
“太好了！”
“我们终于打退了金贼，终于打退了金贼啊！”
“啊……！”
“挨千刀的金贼，总算是撤走了，嘛的，我这心中感觉就像是有一团火一样！”
扬眉吐气。
激动万分。
三十人连忙回城，他们要把这个好消息，上报给陛下。
“金贼撤军啦！”
“金贼撤军啦！”
到了城墙下，三十人齐声高呼。
这一下子。
整个城墙上都轰动起来。
苦苦坚守了两个多月啊！
金贼终于是撤退了。
太多的苦、太多的泪、太多的委屈和痛苦，这一刻，都化作了一团火。
欢呼声。
叫喊声。
从城墙传到了城内，从城内传到了宣德楼，从宣德楼传到了皇宫里面。
赵煊愣了好一会儿。
他也想要欢呼一下，也想要大声地呐喊一下，也想要释放自己心中被压抑了两个多月的心情。
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还不知道这是金贼的诡计，还是金贼真的撤军了。
必须再派出大量兵力慢慢地推进打探，必须要真的百分百确认金贼是真的撤军，而非一个烟雾弹、一个苦肉计。
“在继续派人打探，还有，立即派人去召宗泽前来京城！”赵煊继续下令道。
时间来到了戌时，也就是晚上八点左右，前去青城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
金贼。
真的撤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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