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户公权沉默不语，长久才道：“这件事你不要管，这里面水很深。偶然遇上了是遇上了，但不要去追查。尤其是你，更不合适……”
申夏听到熟悉的梗，哑然失笑道：“只要雪女不伤及无辜，我肯定是不会去趟浑水的啊。”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会向望月家施压。既然是作为「式神」，复仇就算了，要是胡乱伤人，也和该我找他们家藏在幕后的阴阳师聊聊了。”
“老爷子霸气。”申夏竖起一枚大拇指，好奇追问道：“但是你刚刚为什么说尤其是我不合适？”
“你倒是没有一点自觉啊。你的姓氏，决定了你的立场是与武家相对的另一个派系。你贸然追查，可能会引起对方全体的敌意。”
“我的姓氏？申……西园寺？”
神户公权抬起手，申夏适时止口，帘外传来招待他们的那位小姐的声音。
“打扰一下。”
她掀起帘子，端着托盘走来，跪坐在几案旁，向两人各呈上一小盏盛汤的彩釉瓷碗及像花瓣一样的先付拼盘。
“嚯嚯，新上的幼鳗和粟蟹，有口福喽。”神户公权开怀一笑。
申夏倒是没了吃饭的心思，等上原里美退下，忙问道：“姓西园寺怎么了？”
神户公权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叹息道：“唉，我估计不说清你是吃不下饭了……自镰仓时代至明治时期，天皇失势，上层的结构出现公家武家对立协作的二元政权平衡。武家是以平家，源家为首的武士，公家则是依附于藤原氏的公卿贵族，划定六个阶层：自摄关家以下，包括清华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半家。西园寺家，即是位于第二阶的清华家。”
申夏嗤笑，“难不成我还能和那个西园寺家有什么关联？”原身可从没听人提过。
“真的有。”
“嗯？”申夏惊讶地瞪大眼。神户公权却迎着他的视线平静地点点头。“虽然你曾祖那一辈就因反对战争和本家断了联系，但你父亲毕竟是前代西园寺家主的侄孙。”
“这层断掉很久的关系并不显眼，但当你进入到那群武人的视线中后，肯定会被翻出来。”神户公权抚了把胡子，由衷地告诫道：“尤其是你接触到了水面之下的世界，他们甚至会误以为你是继承了西园寺家的法术。你出现在他们面前，便愈发碍眼……相持时还好，而现如今，那个权力的天平，又有些失衡了……”
“……”
一片沉默中，上原里美又一次端着托盘走进，恭敬地呈上作为向付的生鱼片后，看到两人几乎没有动过的碗筷，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提醒道：“那个……最好还是尽快吃掉……口感会受影响的。”
神户公权朝她和蔼地颔首微笑，示意已经知晓，又目送她离开，摩挲着下颌道：“那孩子可能被我这身衣服吓到了，也是难为她了。”
申夏瞥了眼对方的下摆，了然道：“不知者方不惧，知道了难免惶恐，这种级别的‘装束’可不多见……怪我了，该等你换身衣服的。”毕竟神户公权穿的是神官服饰中举行大祭时才着身的最庄重的衣冠，像朝服一般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定，而神户公权的一身行头，是黑袍白绔，露出的下摆在灯光下还能显出莹白的花纹。
“那我还得再换回来。”神户公权苦笑道：“饶了老头子我吧，这套衣服穿起来可不容易。”见申夏面露疑惑，才含糊解释道：“一会要做的事，还是穿这身方便。”
“是吗。”申夏猜测，这身衣服估计也是礼装一类的东西，拾起筷子指了指那雪白的蟹肉。“我们也开动吧。刚刚那个话题就此止住，我不打算管那劳什子雪女，老爷子你盯着点，也别让那群人来找我，我可不打算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权力斗争。”申夏眨眨眼示意神户公权。公武之争这种事，听着就麻烦死了。
神户公权也拿起筷子，“应尽之事。不过如果还是有不开眼的找上你，也无需留手。”
“当然。”
……
刺身，寿司……挨个下肚，两人差不多吃好。申夏唤来上原里美结账。临走时，神户公权笑眯眯地拉住那位招待，递去一个御守。“孩子，这个给你。”
“欸？真的……可以吗？”神户公权点头后，上原里美才郑重地接过御守，“那我收下了。”
“哈哈，走吧。”神户公权背过手，迈下阶梯。申夏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蹲坐在门边的狛犬。“你给她的那个御守……”
“随手做成的小玩意，有什么关系吗？”
“不，没什么，走吧。”
水天宫后山，神户公权带着申夏走到一口孤井旁。井口上放着一块硕大的镇石，由绳结捆着绑到周边的四棵树上，贴着诸多驱邪封印的符箓。
神户公权随手撕下那些鬼画符，没喊申夏帮忙，只凭单手，就推开了那块镇石。缕缕黑气，从枯井中溢出。
“这只是第一重封印，下去吧。”
申夏跟着跃入井中，才发现井比想象中还浅，一眨眼就接触到了底。收起体表浮现的金光，抬起头时，却已经看不到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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