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怎么,想要伤我?”
沈从念看着他片刻,突然就泄了气,他垂着肩头眼里蓄着泪低声道:“我不会伤害你们……”
陶昀看着小小的孩子垂着头满心愧疚的模样,低笑了声:“你看,这就是我留你的理由。”
见他抬头时,他温和道,
“你还记得你刚来府中不久,宜灵带着你去书阁,她踩空了脚险些摔下去的事情吗,当时你死死拉着她将她推了上去,自己却落了下来。”
“若不是你大哥及时赶到,正好拽住了你,怕是那一摔就算不要了你的命,也足以让你缺胳膊断腿。”
“你大哥喜欢温书,你便偷偷替他整理书阁,我喜欢饮茶,你就偷偷早起去接晨露水,夫人头痛要以蝎尾入药,你就偷偷出府四处去寻。”
“你入了族学之后,勤恳上进,天赋出众,虽然性子冷漠疏离,可哪怕为着送你进去的宜灵,你也在努力的与人交际,不愿连累的陶家族人言说我们长短。”
“你其实是很好的孩子,只是生错了地方。”
“于泥沼之中尚且能明恩重义,若能予你于鲜花着锦,我想你会成长的比任何人都更加优秀,对吗?”
沈从念手中缓缓放了下来,眼圈红了一片,抬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时,已然噙泪。
陶昀笑看着他:“不管你当初是机缘巧合,亦或是别有所图,你终究都救了宜灵一命,她既然叫你阿弟,那你便是我们陶家的孩子。”
“你若愿意,便叫我一声义父,从此便当陶家的儿子。”
沈从念不敢置信的抬头,就见到陶昀温和浅笑,
“我瞧着从念这个名字不好,从,从属、附庸,可是以你的天资,只要肯上进,将来必定会出人头地,也断不会为人附庸,这名字太过委屈你了。”
“不如,往后你就叫凤年如何?”
“凤栖梧桐,人和年丰。”
“愿你能凤愈飘翔而高举,于淤泥之中挣脱盛开,举世瞩目。”
……
沈从念留在了陶家,从此改名陶凤年,他成了陶家幼子,叫着陶昀父亲,他放下了所有的过往和怨怼,努力的朝着陶家人想要的方向成长。
他优秀,正直,天赋出众。
他性情变得温和,开始从容,越来越像是陶家大哥的模样。
他看着阿姐和祁家的儿子定亲,看着二哥有了喜欢的人,看着大哥进入朝堂,一步步朝上。
这两年时间是他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沈念病重难愈身亡,沈西元意外亡故,而沈夫人生下遗腹子,却只诞下一个病弱的女儿。
沈家老太爷亲自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他哭着,说他是沈家如今唯一的血脉,求着他回去时,这一切才再次被打破。
沈西元好脸面,沈家老太爷却什么都不顾。
他没了儿子,没了孙子,只剩下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孙女儿,而唯一的指望就是如今已经改名换姓的陶凤年。
沈家老太爷知晓陶凤年的出色,知道他不逊于当初沈念的天资,更知道只有他才能替沈家延续血脉,不至于让沈家断子绝孙。
最初时,陶家人不肯,沈家老太爷就天天来,一呆就是大半晌。
而那个曾经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沈夫人,就只是抱着孩子在陶家门前哭,哭的所有人都对陶家指指点点,哭的御史台的人都指责陶家让沈家绝后,哭的大哥前程受阻,阿姐名声有碍。
陶凤年主动提了要回沈家。
……
“你当真要回去?”陶昀脸色微沉。
“阿弟。”陶宜灵拉着他的手,“你不必理会他们,他们闹上几日自己就回去了,他们从没待你好过,你回去做什么?”
陶凤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呲牙咧嘴的孩子,十一岁的他已经有了少年意气模样。
“我知道他们未必会对我多好,也知道他们让我回去是为着沈家香火传承,可是如今沈家没了沈西元,没了沈念,沈家人势必会想办法让我回去的。”
“他们这般闹下去,又有当初沈家下人和坊司那边的花娘作证,我的身份是瞒不住的。”
“我若一辈子不出头还好,可但凡想要进入朝堂,光是出身这一关就过不去,况且父亲和大哥在朝,二哥也要参加文试,阿姐也快要出阁,我不想为着他们伤了你们。”
陶凤年说道:
“我回沈家,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我都是沈家唯一的儿子,他们哪怕再看不起我,为着沈家门楣也只能咬牙让我当了沈家嫡子。”
“我能继续进学,能参加科举,能和大哥一样进入朝堂,成为父亲一样的人。”
“在我心里,你们才是我至亲之人,无论我留在陶家还是回去沈家,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陶昀见他主意已定,只沉声道:“你可想好了?”
陶凤年点点头:“想好了。”
陶昀便没再继续多说,只劝住了还想要再说话的陶宜灵和陶家大哥,然后对着他说道:“你既然想好了,那就照着你想的去做,只别忘了,你既然叫我一声父亲,无论何时陶家都是你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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